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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但愿人生复年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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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淡打完水回来,竹屋外却不见应渊的身影。竹屋已修缮的差不多,应渊会去哪里呢?
颜淡走进竹屋,这里空间不大,也甚是简陋,却被应渊布置的井井有条。那精致的几把竹椅,和精雕细琢的香炉,花样和款式,全是颜淡喜欢的。
我喜欢的,原来他全都记得。
想到这里,颜淡心中一片欢喜。但还顾不上这些,环顾四周,还是没有应渊的身影。
“应渊?应渊?你在哪?”
颜淡走出屋门,月亮已经出来了。星星点点的细碎月光洒在门廊上,而地上却洒了点点血迹。
颜淡心神俱裂,蹲下去一探,血还是温的。
“应渊!!”泪水一秒钟从眼中涌出,颜淡心慌四顾。
除了摇曳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无人回答。
应渊一只手撑住竹子,剧痛之下五指骤然缩紧,在竹节上留下划痕。意识就要远去,又被疼到清醒。
天色愈发的重了,冷霜在地上蜿蜒。应渊出了一身冷汗,疼的紧,打湿的衣衫贴在他的后背上,风一吹,直教他冷的颤抖不已,可余毒带来的高热却让他近乎神志不清。
疼痛难耐中,他知自己是毒发,便匆匆地只想赶紧逃到竹林深处去,别让颜淡看见。三两步赶紧出门,却终是气血翻涌,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双腿便瘫软的快要站不住了。他拢了拢衣衫,又聚了最后的力气,强撑着踉跄到竹林深处,寻了块石头背靠着坐下。
毒发来的太快了。应渊胸腹部疼痛难挨,缓缓的坐下来。他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手,他愈发的消瘦,手也枯萎下去,而今沾染的血迹,任凭他怎么擦也擦不掉。
他忽地心生酸楚,难过的要掉下眼泪来。
漫长的一生甚是荒唐。他不是没有想过如今的境况,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生,似乎他过去等待的就是这样的结局,颜淡却成了命运中的变数,教之前他一切的坦然都消失无踪了。
竹林的夜的气味,土地的气味,使他两鬓生凉。竹叶在夜里轻轻地摩挲着,应渊隐约听见颜淡的呼唤,轻轻地转过头望向竹屋的方向。竹屋的灯火还在依稀的摇晃着,像星光一样。
万年冰霜中那一点的温暖,单纯而冷漠的神第一次向这个世界敞开了他的心扉,今天命运却要把他送到一个更冰冷的地方去。应渊失去意识之前,想起了早已模糊了面容的父亲和母亲,在那个未知的地方,他们都不必再做神,人,或者妖了。他只是他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去爱任何人。
这么想,死亡也不是一件坏事。
找到应渊的时候,他似乎只是睡着了,如果忽略他嘴角和手上的血迹的话。
万般的星光透过竹林,应渊就低垂着头靠在石头上。颜淡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颜淡慌乱不已,应渊的身体冰冷,似乎已经在这里很久了。可当颜淡伸手去探时,他额头却滚烫。颜淡又探了他的内息,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颜淡从头到脚和这夜色一样凉,她颤抖着亲吻应渊冰冷的唇,但应渊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颜淡呆呆的抱着他了许久,直到手下的身体有了一点温度,颜淡将外套罩住他的身躯,将应渊背起。
他已经很瘦了,他的胸膛不再宽阔。他的手低垂下来,骨节分明。颜淡的泪水决堤,从脸颊流下来,又没入衣衫里。
在路上的时候,应渊就醒了。
“颜淡。”
颜淡怔了一下,应渊的声音嘶哑,他灼热的气息呼在颜淡的脖颈。应渊没什么力气,但他还是扯了一下颜淡的衣衫。
应渊哑声道:“放我下来吧。”
颜淡也不说话,寻了一处,将应渊放下来。
应渊半睁着眼,看着颜淡。她的泪水还没干透,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别哭了。”应渊说话带着气声,微微颤抖。
应渊恍惚了半刻,这也许只是他做的一场梦罢了。待他凝了凝心神,他却看到颜淡在微微的颤抖。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我以为……”颜淡已经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要失去你了。”
颜淡轻轻靠在应渊的身上,耳朵贴着他的心。他的心一下一下的跳着,很慢,很轻。但还在跳动着。
应渊也恢复了一点力气,颜淡的脸颊温温热热的贴着他的胸膛,还有一些温热的液体。
“别哭了,我不还在这里吗。”应渊抚摸上颜淡的头发。
两人搀扶着对方回到竹屋,颜淡打了些水来,为应渊擦了擦沾染的血迹。
两人看着对方,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还是应渊先开了口。
“你喜欢这里吗?”应渊问道。颜淡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些晶莹的光刺的应渊也酸楚起来。
“颜淡,你听我说。”应渊去拉起颜淡的手。颜淡含着泪水,望着他的眸子里都是难过与不舍。
“我要死了。”应渊平淡的说出这句话,就像在描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人一样。他神色也十分平静,没有不甘,没有委屈,没有……留恋。
颜淡心里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但听到应渊自己说出来,还是让她心里什么东西被击破了。眼泪一滴一滴的从眼眶滚落,她望着应渊的眼睛,他的瞳孔漆黑一片,那里没有一点波澜。
第一次颜淡觉得自己像一个凡人,无助的祈求着,她不知道要去求谁,这世界最慈悲的神就在她的眼前。
她突然想起,人间的话本上说,爱是神的火花,但人不知道的是,神本住在万古的长夜里,那一点火花,就是神全部的温暖了。
“应渊……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颜淡说。
“有你这句话,我就觉得很好了。”应渊淡淡笑着。真的也没什么,能有这样的温暖,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他望了望竹屋,这就是他所求的一切了。和颜淡的一个家。
颜淡三两下除了鞋袜,爬上床,紧紧的拥着应渊。他的身躯瘦了不少,但是肩膀还是很宽阔。
“好了,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去做我们没做完的事情。”
颜淡又低低的嗯了一声,钻进他怀里更紧了。
两人相对,颜淡很快睡着了。
而应渊心里却有别的事。
颜淡的火毒虽未危及性命,却还是乱了心智。应渊心里清楚,若不及时找到治疗之法,只会发作的越来越频繁,直到完全变成另一个暴戾的人。
他绝不能看到颜淡如此。
他曾经计算过,至少自己还有一年可活。这已经足够了,他拥着怀里的人,感激着命运如此的垂怜他。
他看着颜淡淡淡的灰发,不由得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她还是个奶娃娃。
他给颜淡拢了拢被子,又披了衣服,坐到窗台前。
他望着窗外,春天的嫩竹呈现一种淡淡的黄色的,长势很快,很快就会掩了小屋。
乱生的春色,金竹倒是年年。他又回头望了望熟睡的颜淡。
帝君第一次十指交握,许了个愿。
想再见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