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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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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熙忽然有些倦了。
她强硬地挣开被他握住的手,视线在案几上的青碧瓷壶上转了一圈,极力压住冲动。
转身取了浸了冷水的帕子,毫不客气地覆在谢晀面上。
这水应当是早些时候放在这里的,眼下已经凉了下来。
谢晀被冷帕子一激,乱成一团的脑子冷静了些许。
“你早知我是青衣,作甚装作不知道?”
谢晀鬓边黑发被水珠子浸湿,成缕成缕地贴在额上。
“若是告诉你我知道,你会怎样想?”
燕南熙怔了怔。
“阿熙,这是你的原本的名字吗?”
燕南熙扭过头,默认了,心底的气莫名消了大半。
余光瞥见他仍带红晕的面颊,还是别扭地开了口:“你好些了吗?”
“被人算计了,你去找青竹,让他悄悄寻个疾医过来。”
“找疾医?”惊诧之际,燕南熙没忍住问出了口。
“不然呢?”
燕南熙没吭声,后院芙蓉园满园的娇花,还用得着大费周章找大夫?
莫不是......
“切莫多想。”
“哦。”
谢晀翻起一个青玉杯,拎起瓷壶连喝了三杯冷茶。
“哎——”
燕南熙刚想拦来着,他已经喝了下去。
“无妨,这里的物什每天都有人来更换洒扫。”
“那这衣裳?”
“给我妹妹准备的。若是她在,想必也乐意借给你的。”
燕南熙不再废话,只是走的时候仍旧有些犹豫:“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谢晀又倒了杯凉茶,手上青筋隐露。
“快走。”
燕南熙意识到什么,转身快步顺着来时的路走了出去。
她走之后,谢晀推开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神色平静,声音微哑:“出来。”
一道黑影悄然出现,案几上多了一瓶药。
“如何了?”
“文姬领着女眷去阁楼附近赏景。”
黑影几乎要与树影重叠,若不是离近细看,都想不到此处有一个人。
“洛女郎撞上了郑郎君,一时半刻抽不得身。熙女郎...熙女郎派青木元夏,将大郎君及晚女郎引了过去。”
谢晀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将瓶中的药丸子送入口中,随后才“啧”了一声。
“真想去看看呢。”
让他猜一猜,文姬想怎样呢?
给他按一个令人不齿的名头,阿耶震怒,再让人告知他,阿暖在扬州的消息。
届时他怎会安安生生呆在府中,必定要闹个天翻地覆,非要去扬州,阿耶则会更加气怒。
最终扬州能去,父子亲情却也会再次降至冰点。
谢晔在府中,再装得乖巧懂事一些,两相对比之下,谢晔就算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也比他这个违抗父命、在属官面前丢了大丑的世子好太多。
不仅是在府内,说不定府外亦会传出诸如世子不堪责罚,去扬州寻乐的风言风语。
唔,想糟践他可以,怎么能捎带上他的阿熙?
再生气的话他哄不回来了怎么办?
谢晀脸色一沉,手一扬,瓷白的小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黑衣人眼疾手快,飞身接住药瓶子,再次隐匿起来。
而他则是走了出去。
小没良心的,会主动来寻他才怪,还是他过去吧。
燕南熙不知道谢晀已经吃了解药了,还在寻着青竹。
青竹倒是不难找,燕南熙顺便交代了那个昏迷的丫鬟,青竹应下,急匆匆去救他的主子了。
燕南熙想了想,没有跟上去。
而是喊住了青竹:“可有瞧见阿洛?”
青竹凝眉给她指了个方向:“方才文姬领着女眷们去小花园赏夜菊,洛女郎想必也去凑热闹了,不如您去找上一找?”
燕南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暗自冷笑一声。
赏夜菊?是想把他们捉个现行吧。
燕南熙抬步走了过去。
虽则是个借口,但是秦王府的菊花养的着实不错。
淡香盈鼻,灯光辉映下,菊花色泽姿态与白日里的大不相同,别有一番风趣。
燕南熙随意进了一行小娘子的队中。
几个小娘子和善,也是爱花之人,燕南熙谈吐涵养不俗,次次点评精辟得当,很快便打成了一团,融入其中毫不违和。
秦王府女主人之位多年空缺,后院姬妾中独独有文姬能够顶上,是以文姬招待女眷便成了心照不宣的规矩。
该闹得早些年就闹过,来参宴的不管心里怎么想,都不会当面指着她的鼻子说她身份低贱,上不得台面。
几个较大属郡的女眷都是由文姬亲自招待。
她稍稍避了人,问身边婢女:“女郎呢?怎地还未出现?”
婢女小声讲了殿上之事,“女郎兴许是去换衣了。”
文姬眉尖蹙起,抬眸在四周环视一圈,突地面色变幻。
燕南熙站在她左前不远处,正在灯盏之下,暖色的光洒在半边玉颊上,而她面上,分明带着笑。
她强行挪开视线,心越跳越快。
“快去!拦住报信的人!”
她极力压低了声音,但是仓促之下,微微尖锐的嗓音还是引来了许多视线。
婢女低下头,急声应了。
文姬勉强扯出一抹笑,敷衍着想转开话题:“无事,丫鬟笨手笨脚的,摔了王爷的心爱之物。不知在场的小娘子们,可有文思泉涌?一展所长?”
强行扯开了话题,还是有些不放心:“进了十月份,凉气早早上来了,不如我们先行回了,免得冻着。”
她看见了燕南熙,燕南熙自然也看见了她一系列的动作。
喊了伺候的丫鬟取来小剪子,挑着剪了几支颜色各异品种不同的花,一一分给身边的小娘子,簪在发间,清香阵阵。
燕南熙换的是一身水绿色雪绢裙,银线绣出如意云纹,尤其是在光下,光华如水倾泻。
尤其是莲步款款时裙摆摇曳,当真如绿水浮波,煞是好看。
文姬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她认识这裙子。
王妃李氏辞世时,遗憾此生无缘再见女儿,再不能为她绣上一针一线,是以每年谢暖生辰时,王妃身边的老人便会估量着谢晚的尺寸,亲手做一件衣裳。
谢暖,就是王府早些年丢了的嫡出女郎,也是谢晀的同胞妹妹。
素绢对于王府来说,并不是太贵重的料子,但是水绿色的,尤其是绿的这般生动的,还是比较罕见的。
谢晚有一次瞧见了料子,这种鲜嫩的颜色王府之中只有她一个人适合穿,便以为是她的。
后来得知了是给谢暖的,还曾来找她闹过。
燕南熙能穿上这件衣服,必然是谢晀允许的,王府之中只有谢晀敢做主拿给她穿。
那谢晀现在在何处?
阁楼之中的又是谁?
文姬不愿往下想,略闭了眼,招手喊来另一个婢女,低声吩咐了几句。
燕南熙再一次察觉到她裹着恶意的视线,抬头冲她一笑。
文姬浑身发冷。
“文氏!这就是你掌管的王府?!”
一声厉喝,散落在四处赏花的人一同望了过去。
远处匆匆而来的美妇人面上带着气恼,说话也不甚客气。
刚刚和燕南熙交好的一个小娘子瞧见她面带疑惑,悄声道:“这是凤翔城里林家的夫人,出身高贵,瞧不起文夫人。”
文姬并未受封侧妃,称呼上不大好定,又因着执掌王府的缘故,平日里常常称一声“夫人”。
譬如林夫人这种瞧不上她的,喊一声“文氏”都是客气的。
“林五郎的母亲?”
小娘子点点头。
林家在凤翔城盘踞多年,根基深厚,林夫人的娘家也是世家大族,不会惧文姬分毫。
何况,林夫人和王妃李氏交好,文姬更入不了她的眼。
“林夫人,此话何讲?”
林夫人已走到了近前,冷哼一声:“腌臜人手里尽出腌臜事。”
她这话并不是只因为这一次。
谢晀年幼时,林夫人来探望,寒冬腊月的,房里净是烟碳,烟大又不好点燃。再一摸被褥,压根不是新棉,而是结了块的旧棉。连想喝口热茶都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于是她派人请了正在外头赏梅的秦王回来,又吩咐婢女回了林府,敲锣打鼓的送了几车上好的碳并新棉新衣,把秦王府好生闹了个没脸。
面对秦王的责问,文姬哭诉谢晚与谢晔相继生病,她精力不够,下人刁蛮欺主,是一时疏忽了。
也是自那一天起,谢晀独自搬去了东院,戚媪负责一应起居。
林夫人怒气冲冲而来,很快又拂袖而去。
留下一众女眷,好奇地打量文姬,朝林夫人来时方向望去,隐约能看见一个小阁楼。
文姬暗道不好,还没等她开口,却有女眷提出去一探究竟。
“虽说是王府家务事,但是既然都遇上了,不如......”
说话的人是典型的碎嘴子,旁的夫人不点头也不请辞,显然也是想留下来看个热闹。
文姬不想去,她不敢拿这个赌。
万一里边当真是她的阿晚,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心思急转,她两个婢女都被她指了出去,只剩下一个机灵的小丫鬟。
小丫鬟收到她的眼色,悄悄混在人群中,一溜烟朝着阁楼的方向跑去。
“莫不是,真如林夫人所言?”
文姬顺着说话的方向望去,恨得牙痒痒。
但是她面上仍旧挂着笑:“怎会,如若诸位真的想看,那不如随我去瞧一瞧?”
她这话说得好像是她们特意窥伺王府内务似的,几个夫人暗中撇撇嘴,朝阁楼方向而去。
其余的人等了等,提步跟在后边。
几个小娘子们交头接耳了一会儿,趁着没人在意,也跟了上去。
南洛隐在去阁楼的必经之路上,接连打晕了两个婢女,一手一个,拖着拽到了假山后边。
“洛女郎,不如我来帮你?”
南洛顿了顿,上下打量了郑仪的消瘦身板,又不忍打击到他,便道:“那就辛苦先生帮我扯着袖口了。”
瞧见郑仪错愕的神情,她有些不好意思:“这衣裳袖子太大,实在是不方便。布料过于柔顺,折的过了留印子,松了又总是掉。”
郑仪微微握了拳,又松开。轻轻笑了一声,上前帮她牵住袖子,方便她动作。
这一幕过于怪异,身量纤细的女郎徒手拖着两个人,而她身边的郎君则是在一旁扯着袖口。
一时间竟让人说不清楚,究竟谁才是顶天立地的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