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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 ...


  •   军事会议上,参军正在沙盘前讲解剿匪路线。

      "从鹰嘴崖包抄......"

      "不行。"江离突然出声,"崖下是沼泽,这个季节表面结冰,实际承重不足。"

      满帐寂静。参军皱眉:"江文书如何得知?"

      江离指向沙盘边缘:"舆图标高有误,我核对过去年斥候记录,那里——"

      "他说得对。"燕归打断道,眼睛发亮,"去年有队商队在那儿陷过马车。"他大步走到沙盘前,"但如果从西侧峡谷穿插......"

      "会中埋伏。"江离不假思索地移动几面小旗,"盗匪在两侧山壁设有暗哨,不如明修栈道——"

      "暗度陈仓!"燕归接话,兴奋地拍他后背,"假装运粮队走官道,精锐轻装翻越老鸦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完善出全新方案。将领们面面相觑——这哪是文书?分明是个兵法老手!

      会后燕归勾住江离脖子:"可以啊,哪学的这些?"

      江离拂开他的手,似是想起了什么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人,突然就不说话了。

      "嗯?"燕归凑近,"怎么了?"

      江离眸光微沉,随即又恢复清风霁月的浅笑,佯怒道:"天赋异禀呗,问问问!还怎么了"

      燕归盯着他忽然展颜一笑,眼角眉梢都漾起明亮的弧度:"哦~"他故意拖长了尾音,这么厉害啊"

      见江离神色微僵,他揽过对方的肩膀:"别恼,走,带你去边关市集逛逛,散散心。"说着已经不由分说地拽起江离的手腕,"听说今日有南边来的商队,说不定能找到你家乡的特产。"

      边关市集人声鼎沸,燕归硬拉着江离出来"透气散心"。

      西域商队的驼铃声中,他突然将一顶雪狐裘帽扣在江离发顶

      江离蹙眉正要摘帽,忽听不远处马匹嘶鸣。一辆满载货物的板车失控冲来,眼看要撞上玩耍的孩童!

      "小心——!"不知谁惊呼出声。

      电光石火间,江离纵身跃出。他衣袂翻飞间踩过摊位借力,凌空抱住两个孩子滚到安全处。落地时青石板被靴跟刮出三道白痕。失控的板车擦着他后背撞上了土墙

      "子攸!"燕归拨开人群冲来,恰好看见江离后肩布料被木刺划开,一片血红。

      江离刚想拂袖起身,却想到方才在军营里燕归疑心的表现。又想到了母亲留下的苟活要领——第N则“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只要演不死,就往死里演!”

      于是心念陡转,若不趁此机会打消对方的疑心……江离咬了咬牙,心一横!

      内力翻涌,"咳......" 一缕鲜血便顺着江离的唇角滑落,整个人如断弦玉弓般踉跄栽倒。青玉发冠"铛"地磕在青石板上,散落的发丝沾了尘土,更衬得面色惨白如雪

      当燕归赶到近前时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子攸!"

      燕归箭步上前,双臂稳稳托住江离摇摇欲坠的身躯。怀中人轻若飘絮的颤抖透过铠甲传来,连呼吸都微弱得似要消散。他指尖轻拭过江离唇边血痕,却在玉白面容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像雪地里折断的梅枝。

      "小将军...不必..."江离气若游丝,话音未落便被呛咳打断。殷红血珠溅在玄铁铠甲上,宛如红梅泣血。

      "别说话。"燕归声音沉如钟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他小心调整怀抱姿势,让江离能倚靠得更舒适些。

      回营路上,燕归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军医诊治时,他始终立在榻边,目光片刻不离。当老军医叹息着说出"旧伤郁结"时,他看见江离睫毛如垂死蝶翼般轻颤。

      待帐内重归寂静,燕归在榻边坐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你..."

      "小将军见过暴雨后的梨园吗?"江离忽然开口,目光虚浮地望着帐顶,"七岁那年...母亲最爱的梨树,一夜间落了满地的白。"他声音轻得像隔世的回响,"那些花瓣...后来都混进了泥里。"

      燕归的手倏地攥紧床褥,青筋在麦色手背上蜿蜒。

      "继母带来的弟弟...总爱在隆冬推我入冰窟。"江离苍白的唇角勾起苦笑,"他说...这样就能早点去见母亲了。"

      帐外北风呜咽,炭火"噼啪"爆出几点火星。

      "后来...姐姐被强聘给县尉做续弦。"江离忽然抓住燕归的手腕,指尖冰凉,"成亲那夜她逃了...于是县尉便带人砸了祖祠..."他声音越来越低,"长兄护着我翻墙逃命......自己却…

      一滴泪恰到好处地滑落,没入鬓角。燕归手忙脚乱去擦,却摸到满手潮湿。

      "从前...兄长教我兵法时..."江离目光忽然变得柔软,像是望见了遥远的过往,"我总偷懒...他就揉着我的发顶,一遍遍重讲..."声音突然哽住,泪珠接连滚落。

      "他还说...等做了官..."江离突然笑起来,这个笑容像碎冰映着残阳,"就带人把我从家中接走,不再让我受苦,要在新家里种满海棠..."手指猛地收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现在海棠...怕是都开谢不知几回了..."

      燕归突然将人狠狠搂进怀里,力道大的几乎要将骨血相融:海棠枯了,但根还在,来年自会再开" "从今往后..."他声音沙哑,"北燕军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我也是"

      江离伏在燕归肩头,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又化作决绝——母亲说过,想要活下去,有些事是必做的,有些牺牲是必然的,有些欺骗…是必要的。

      "将...军..."他故作哽咽,"我是晦气之人,是我克死了我娘..是我的错…."

      燕归闻言,眸色骤然转深。他单膝跪在榻前,双手捧住江离的脸庞,指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痕。

      "子攸,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

      "这事间灾厄如风雨,从来不分善恶。"你母亲若在天有灵..."声音突然哽住,燕归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带着沙哑的温柔:"她定是盼着你活得比春花还绚烂,比秋月还清明。

      "你不要用别人恶意的语言来惩罚自己,你也不需要把别人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你没错,江子攸没有错。"

      夜风拂动帐帘,漏进一缕月光。

      烛火摇曳中,只见江离眼中似有水光,燕归那温热的话语犹在耳畔“子攸,你没做错任何事,不必太过自责”

      “没做错,不必自责吗…”

      江离修养生息的第五日,案几上的军报已堆积如山。燕归虽每日亲自送药,却绝口不提公务之事。直到那日清晨,江离掀开帐帘,正撞见几个参军抱着文牒在帐外急得团团转。

      "江大人!"最年长的李参军如见救星,"这剿匪的粮草单子..."

      话音未落,就被大步走来的燕归打断:"伤没好透怎好劳神?"他剑眉紧蹙,手里还端着冒热气的汤药。

      江离却已接过文牒,指尖在算盘上拨出清脆的声响:"将军,三日后要用的粮草,耽误不得。"他抬眼时,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笑意:"更何况——"

      "北燕军的文书,没您想的那么娇弱。"

      阳光穿过帐隙,在他执笔的指节上投下细碎光斑。燕归望着他低垂的睫毛,终是叹了口气。

      转眼间江离伏案已过三更,烛泪在青铜灯台上积了厚厚一层。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望着案几上分毫未减的文牒堆,不禁苦笑——养伤这些天积压的军务,竟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上数倍。

      连日的军务让江离腰背酸疼,这日随燕归巡视完营地,下马时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小心——"

      燕归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江离的脸堪堪停在他胸甲前三寸。皮革混合着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江离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胸腔的震动。

      "……军营这地不太平,应该好好修修。"江离迅速站稳,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拂袖拍打着并不存在的灰尘。

      燕归抱臂打量这片平整的夯土地面,突然咧嘴一笑:"是是是,明天就让人全撬了。"他故意用靴尖踢了踢地面,"这破地,竟敢绊我们江公子。"

      旁边牵马的亲兵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不必兴师动众。"江离整理衣襟,声音恢复平静,"在下只是...腿有些麻。"

      "哦——"燕归拖长声调,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腿,"这儿?"

      江离倒吸一口冷气,差点跳起来:"燕归!"

      "帮你活血化瘀嘛。"燕归笑如灿阳,转头对亲兵道,"去炊事营要盆热水,再加点艾草。"

      等热水送来,燕归亲自试了温度,把木盆放在了江离脚边,笑道:"不说腿麻了吗,来泡一会吧。"

      江离盯着水面上漂浮的艾叶说道:"小将军对谁都这般.......体贴?"

      "那不能。"燕归看着江离有些扭曲的神情,边憋着笑边蹲下来帮他解靴带,"我们江公子可是最特别的"

      江离听到此处,原本的桃花眼硬是瞪成了杏眼。

      "——谁让你总板着张脸,逗起来那真是...特别有意思。"

      燕归说到这笑了起来,燕归此人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偏生唇薄如刃,不笑时凛若霜雪,笑时又似春风破冰。

      江离看着笑的放肆的少年将军,于是面上也如沐春风的笑着,却在心里把对方嘀咕了一通。

      江离一脚踏进热水,温热瞬间包裹酸痛的小腿。他望着燕归还低着的头,还觉得有些气不过,于是趁其不备,猛的拍了下去!

      "干嘛?"燕归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往后踉跄了几下。

      "有灰啊。"江离面不改色地看着燕归的眼睛说道。

      过了几日,燕归神秘兮兮地抱着个陶罐钻进江离的营帐。

      "尝尝!"他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老刘头私藏的梅子酿,我赢了射箭比赛才搞到的。"

      江离正在核对粮草账目,头也不抬:"军务还未整理完。"

      "啧。"燕归直接抽走他手中的毛笔,把酒碗塞过去,"没事,我帮你写"

      浅琥珀色的酒液在碗中荡漾,江离犹豫片刻,浅抿一口。酸甜滋味在舌尖炸开,紧接着是火烧般的后劲。他呛得咳嗽,眼角泛起水光。

      燕归轻拍着江离的后背,一边笑一边说道"你们南边人喝酒,可是像你这般秀气?"说着就仰头灌下一整碗。

      又被劝三碗过后,江离已经开始有些迷离了,觉得帐内炭火似乎烧得太旺了,便解开领口两颗盘扣,看着对面燕归有时对方的轮廓变得模糊,又似乎有许多个燕归。

      "你......"江离突然莫名其妙的指着燕归,"长得还算蛮好看…"

      毛笔从燕归指间掉落,在账册上晕开一团墨渍。他愣愣地看着江离:"……这算什么,酒后吐真言?"

      江离没回答,额头"咚"地磕在案几上,睡着了。

      "嗯?这就醉了?"燕归轻拍他的脸,触手滚烫。借着灯光,他发现江离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白玉般的脸颊浮起薄红,唇色也被酒液染红。

      燕归看着江离这幅样子不禁有些无奈,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到榻上,动作轻柔。正要离开时,衣袖却被拽住。

      "别走…啊…"此时的江离醉眼迷蒙、发丝微乱,再也掩盖不住的矜贵与傲气。

      他眼尾微挑,含着三分迷离七分讥诮言道 "怎么?就光长了张脸,既没长脑子,也没长耳朵,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燕归瞬间呆愣在原地,像是不可置信般僵硬的转过身。

      江离真是……醉的透透的了,那温柔的表象破碎,露出了原本刻薄的本性,那副月光与云织就的面容带着不谙世事的无辜,可言语间却带着刻薄与讥诮,这惊人的违和近乎残忍。

      帐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帐内炭火噼啪作响。

      "燕归…对…不,我,没错..没的…选…我自己选"

      燕归听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不恼,伸手替他拂开额前碎发,将其安抚好后,随即走出了营帐。

      寒风凛冽,校场上的积雪被踩出凌乱的脚印。燕归赤着上身,肌肉紧绷,长枪在他手中划出凌厉的弧线,破空之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嘶……小将军今儿是怎么了?”亲兵们缩着脖子躲在廊下,面面相觑,“这大冷天的,连件单衣都不穿?”

      “你瞧那枪势,招招带风,恨不得把地皮都掀了——谁这么不长眼,惹着他了?”

      这时,亲卫中郎将李从安悄无声息地绕到众人身后,突然压低嗓音道:"除了新来那位江子攸,你们谁还能想到第二个人选?"

      众亲兵顿时噤若寒蝉,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文书营帐的方向。

      燕归突地转身,枪尖在雪地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都聚在这儿作甚?"

      李从安立即挺直腰板:"禀将军,这群兔崽子闲的皮痒了!"说着抬腿就踹向最近亲兵的屁股,"十圈负重跑!当这儿是村口茶肆呢,聊什么天,谈什么八卦?"

      被踹的亲兵一个趔趄,苦着脸嘟囔道:"可,李帅您..."

      "二十圈!"李从安眼睛一瞪,"再磨蹭加到三十圈!"

      一众亲兵顿时作鸟兽散,雪地上只余纷乱的脚印。李从安偷瞄燕归依旧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补了句:"要不...属下也去跑两圈?"

      燕归看向李从安,把枪杆重重杵进冻土里,枪缨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李从安见此,后颈不禁寒毛直立,只听燕归似笑非笑道:"本将近日有些疏于操练,正好与李帅同跑四十圈。"他抬手掸去李从安肩甲上的霜花,"你落我一圈,就给你多加五圈。"

      朔风呼啸间,李从安愕然张大了嘴,刺骨寒风卷着雪粒子灌入口中,却浑然不觉

      燕归话音陡然转冷"怎么?李帅觉得本将说得不够清楚?"

      雪粒被寒风吹得打着旋,李从安瞬间清醒硬着头皮抱拳:"末将领命!"转身时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哪是练兵,分明是练牲口..."

      "嗯?"燕归眉峰一挑。

      "末将说定不负将军厚望!"李从安一个激灵,箭步冲了出去,铠甲哗啦作响。

      校场边缘,几个正在跑圈的小兵见状,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见燕归望了过来,脚下步伐立马加快了几分。

      次日清晨,江离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掀开帐帘,正对上燕归似笑非笑的目光。

      "醒了?"燕归抱臂倚在帐外老槐树下,落叶沾了满肩也浑不在意,"可还记得昨夜说过什么?"

      江离指尖一顿,面上仍是从容:"昨夜与将军对酌,不胜酒力,之后的事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燕归忽然欺身上前,带着晨露的私服抵住他袖口,"你说本将生得好看"

      江离瞳孔骤缩。

      "却又说本将..."燕归故意拖长声调,温热呼吸拂过他耳畔,"像是没长脑子。"

      江离白玉般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血色,却仍强撑着镇定:"醉酒胡言,将军莫怪。"

      燕归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清朗浑厚,震得枝头积雪簌簌坠落,在晨光中碎成晶莹的雪雾。他抬手随意抹去眉睫上笑出来的眼泪,眼中笑意愈深:

      "子攸,怕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怪你,但要我说…"燕归忽然向前一步,要我说…

      "你昨日那般情态,可比平时的样子要生动许多。"

      又凑近半分,带着破晓的雪气:"哪怕是骂人也像..." 忽然噤声,只余一声轻笑,"罢了,总归是好看的。"

      江离闻言一怔,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燕归这什么怪癖,怎么挨骂还挨出滋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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