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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恰少年意气 ...

  •   残春犹存,夏至未来,阳光懒洋洋的,照得人通身溢暖。顾言湘挑了间向阳的暖阁,将木窗撑开,探出头去。衡山城逢四、七、十赶集,现在上午的市集方散,农人们各自挑着已卖空的货筐或回家或觅食,偶尔还有人叫卖几声,空气中氤氲着菜肴和糕点的甜香。

      “顾大小姐,您可好久没来了!“忽听门外有人笑着招呼道。

      顾言湘回头看,见是回雁楼的老板,便点头道:“最近门派事儿多,范老板生意可还好?“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老板范氏躬身陪笑,“想吃点什么?”

      “老规矩吧,”顾言湘摆摆手,“哦对了,把辣炒土鸡去了,换两个不辣的。”

      范氏瞄了一眼旁边那面如冰霜的少年,心里明白大半,忙应声而去。

      顾言湘等了片刻,有些百无聊赖,见莫问潇规规矩矩在一侧正襟危坐,不免发笑:“呆徒弟,你有问题要问?“

      莫问潇一愣。为什么这少女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总能把自己的心思看个对穿?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随手执起桌上的白瓷茶杯,像是要研究出上面的纹路似的。

      “你想问衡山五神剑吧。”少女好整以暇向后倒在椅背上,神态自若。

      莫问潇又是一愣,只能坦承:“师傅姐姐,衡山五神剑是什么?我能学么?”

      “这个嘛,”顾言湘眸光一动,“我突然想起来,桃花酒该当季了,你去隔壁酒铺替我买一些,就说记在衡山派账下。买酒回来,我就告诉你。”

      ————————————————

      莫问潇去到酒铺,说是顾言湘要的当季桃花酒,店家果然毕恭毕敬,派了个小伙计当场就去后院挑了几壶,跟着他往回雁楼来。

      他刚出酒铺,却见迎面走来一个中年虬髯客,他往左侧一让,那人也往左侧一让,他又向右侧身,那人也向右侧身,如此反复三次,那人始终挡在他身前,倒像是故意为之。

      莫问潇抬起头来,注视对方。

      “看服色,你就是拔萃大会上那小子吧?”那人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眼神如针令人好不痛快,“果然是个病秧子。而我师侄年纪轻轻,江湖人谁见了不赞一声刀如风神,如今却武功尽废,几成废人!”

      莫问潇明白过来,这位想必是那胡不喜的师叔师伯。

      “拔萃大会生死不论,这是规矩,我不是有意伤他。”

      周围行人见此情形,早已奔逃四散,唯恐被倒霉殃及。

      “好一个生死不论!就凭你那几手上不了台面的功夫,若不使下三滥的手段,在他手上走不过三招!”虬髯客手上一甩,一对流星锤在阳光下寒光满目,“今日衡山派无能,不如我来替贵派管教管教弟子!”

      莫问潇只觉眼前风声猎猎,一对流星锤照着他的面门就飞过来,他知道利害,堪堪避过,趁势从胡琴中取出顾言湘特制的剑,拔剑在手,格住了对方的第二招,但向来使流星锤的,是锤鞭一体,他虽挡住了锤,但对方早有后招,锤后的锁链铿铿几声,将他的剑死死绕住。

      莫问潇不肯放手,手腕暗暗运力,但无论如何挣脱不开。

      “还有何话说?”虬髯客阴笑道,“我先打断你的脚筋,乖乖跟着我一路跪回去赔罪,说不定我师侄宽仁大义,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生死攸关,不容再想,莫问潇斜眼一睨,见周遭早已清空,半个人也无,他一咬牙,内力激荡,手中长剑一抖,竟然生生将锁链震开,断为数截!

      虬髯客微微吃惊,他本以为这少年几无武功,杀他易如反掌,没想到对方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根基,当下不敢托大,连忙回手收锤,脚下后撤,退出几步远,然而莫问潇没有给他喘息之机,直接欺身上前,一柄长剑快如鬼魅,取其周身要害。

      “有意思。”虬髯客精神一振,胜负心大起,也顾不得自己的前辈身份,当下运气在手,一条流星锤挥舞如电,已是招招杀意毕现,毫不留情。

      莫问潇虽有心自保,但那虬髯客乃是铁掌帮第二高手,纵横江湖多年,武功经验无不在他之上,非他一个少年能比。两人战不多时,莫问潇已是险象环生。

      “看好了!”虬髯客又是一招攻来,莫问潇闪身一避,流星锤击碎了他身后的桃花酒坛,酒香四溢。

      “那是我师傅的酒!”莫问潇怒道,回身一剑。

      虬髯客不退反进,流星锤卷挟风声,竟有如实质,压得对方寸步难行,莫问潇已无力抵抗,背上顿时受了他全力一击,脚下疲软颓倒在地,喉中一甜,嘴角流出血来。

      “你师傅的酒又如何?便是顾千山那老儿的项上人头,我也是想取便取!”虬髯客大笑着停了手,居高临下,“你当真以为区区一个衡山派,我会放在眼里?”

      莫问潇胸口剧烈起伏,见那虬髯客步步紧逼,阳光无端刺眼,令他头晕目眩。

      “受死。”虬髯客狞笑着吐出两个字,手中流星锤舞出一个圆环。

      他倾力一击,正要一招结果了这少年,却突觉眼前微闪,一股大力传来,手中流星锤被带得一滞,偏飞开去,重重砸在地上。尘土飞扬之中,那锁链孔里正正插着一柄细剑,剑刃上镌刻着“潇湘”两个小字。

      莫问潇心下一松,轻轻舒了一口气,果然听见一个清脆冰冷的女声响起:“是么?铁掌帮第二高手|雷垠,欺凌衡山派新进后辈,羞也不羞?”

      被叫做雷垠的虬髯客回头看去,见一红衣少女负手站在身后,正是顾言湘。他当即冷哼一声:“你们衡山派口口声声公平竞争,却暗中培养内定弟子,用阴谋诡计将我师侄打得武功尽废,这笔账,我还没找衡山派算!”

      “那铁掌帮派有名有姓的弟子来新秀选拔的大会上,连杀十数人,得到名额后又故意弃权,砸我衡山派的场子,这又要怎么算?”顾言湘言笑晏晏。

      “血口喷人!我师侄已成废人,怎能不弃权!”

      “我怎么听说,胡不喜前日还在湘西凤凰城欺男霸女,横行过市?”顾言湘面色转冷,“你随便编个由头,便想取我弟子性命,传出去任谁听了,都怪不到衡山派头上吧?”

      凤凰城离此地已有千里,这少女是怎么知道的?

      “胡说八道!”雷垠恨道,自知理亏,不再与她多说,抬手将流星锤收回,飞步攻去,“你一再诬陷,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好啊,你身为武林前辈,对我弟子动手有辱斯文,不如我来领教雷老二高招!”最后一个字落音,顾言湘飞身向前,地上潇湘剑到手,她手腕一翻,长剑如飞虹贯日,扬尘被她剑气所激,纷纷退让,似乎也想避其锋芒。

      顾言湘虽然名声在外,但毕竟年纪尚幼,衡山派近些年又行事低调,江湖上与她交手的人不多,雷垠甫一过三招,便知这少女出剑路数诡异,令人捉摸不透,实际武功在他之上,他此时已体力不支,继续鏖战,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顾言湘剑气纵横,身形娇小翩飞,出剑又快,竟似织成了一张绵密的剑网,令人避无可避。她一边出招,一边竟还有闲暇余力镇定说话。

      “莫问潇,看好了,这便是你想知道的衡山五神剑,”顾言湘面上带笑,好整以暇,一柄剑在她手上行云流水,竟有如翩翩舞蹈,“衡山五神剑有五路剑法,天柱,芙蓉,紫盖,石廪,最后一路,便是绝学祝融。”

      雷垠见她竟一边与自己对战一边还在教徒弟,显然是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下大怒,但无奈技不如人,咬牙将心一横,收锤退后,说道:“我雷老二纵横江湖多年,不与你这小孩计较。下次让你家顾千山那老儿来找我讨教,告辞!”

      “虬髯大叔,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去找我爹自取其辱嘛?”顾言湘轻笑,见他远去,也不再追。

      莫问潇勉力坐起身,顾言湘问道:“要不要紧?”那先前挑着酒担子的小伙计站在一旁,此时也走上前来帮着她将少年扶起来,想必这小伙计甚是机灵,方才急着逃跑,是去回雁楼通知了顾言湘。

      “还……还能活。”莫问潇面色苍白,胸中如重锤一般,咬牙吐出几个字。

      “你今日才入门拜师,竟能在雷垠手下撑过十招不死,已是奇迹了。我先带你回去,你好好养伤。”顾言湘若有所思。

      莫问潇一怔,自己一直假装身无任何武功,哪怕是在拔萃大会生死之时,他亦顶住压力伪装得毫无破绽,难道竟被看穿了?

      但他来不及思忖更多,顾言湘翻身上马,自己和伙计一同将他扶上去,让他坐在身后,又将剩下的酒挂在另一匹马上,信步向衡山踱去。

      莫问潇受了流星锤全力一击,方才一直勉强支撑,此时心思放松下来,不免昏昏沉沉,毫无力气,只觉阳光刺眼,令人目眩。

      马上颇为颠簸,顾言湘把着缰绳,只觉身后少年的身子渐行渐沉,慢慢靠在了她肩背上。他身形清瘦,倒也不重,身上穿的是今日才换的新弟子服,有股衣服浆洗过的清新冷香,其间还夹杂着些微的血腥气。

      这苦命的孩子,好不容易不用忍饥挨饿了,身上却又是新伤叠旧伤,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顾言湘摇摇头,轻轻叹出一口气。

      春光旖旎,草长莺飞,阳光将山间常年蒸腾的云雾渐渐驱散,年少的师傅执缰纵马,载着她接连受伤的可怜弟子缓缓走上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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