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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妖怪画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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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
雪花化水回至荷花池,陆英攥紧手中花铲,皱眉问敖雪:“这半颗龙珠,穆家要如何偿还?”
敖雪拢好散开的襁褓,将孩子递还给陆英,淡淡道:“不需要。”
陆英接过孩子,眉眼间诧异之色更重:“我听秋水说,你此番来堰平,是为了用龙珠救凌臻。”
“是。”敖雪重新系好幕篱,平静的说:“但万事随缘不强求,凌臻走了,这孩子却遇见我,便说明我与她有缘分。”
堪破红尘之人执念清浅,敖雪虽然有意与凌臻恩怨两清,但其实并不算执着。性命攸关的龙珠如今于她而言不过身外之物,救凌臻还是救女陆英,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大区别。
“多谢。”
虽非本愿,但承人恩情是事实,即便陆英因凌臻怨她,此刻却也应该因外甥谢她。
“不必。”
敖雪摘下左耳的冰晶吊坠搁于孩子胸前,转身翩然离去,仅留下一句轻柔话语,很快便消散于风里。
“东海蓝冰安神镇魂,长佩此坠,可护她平安。”
水滴状的冰晶澄明剔透,宛如神女滴入深海的眼泪,陆英将坠子放入孩子手中,低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囡囡,你可得争气。”
熟睡的孩子咂了咂嘴,像是在回答。
“如何?”
见陆英抱着孩子回来,热锅蚂蚁般在院子外面转了一圈又一圈的秦百钏立刻迎上来,紧张的问:“高人怎么说?”
“高人说是胎记,不打紧。”陆英将孩子还给他,叮嘱说:“高人赠了囡囡一块护身符石,这石头珍贵得很,你务必要时时给囡囡带着。”
秦百钏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心头结解开,秦百钏终于有心思和陆英谈生意的事,见他要走,连忙叫住他:“皓言!别忘了替我去码头和铺子看看!”
陆英这才想起还有活没干,本想找借口偷懒推脱,又想起自己还欠着秋水一笔钱,只得无奈应下,不情不愿的准备再次出门。
“站住。”
大门口,一身体面打扮的穆祥英叫住牵马的陆英,皱眉道:“成天就知道往外跑,回去换件衣裳,和我一起出去一趟。”
陆英脸上的烦躁又增加一层,恹恹的问:“去哪?”
“舅舅有事同咱们商量,还专门在春阳湖包了艘画舫,备了你最爱的鱼虾酒菜。”穆祥英压低声音说:“淑妃的案子至今没有头绪,再拖下去舅舅便要被治罪了。”
听到要去春阳湖,陆英顿时来了兴致,脸上的烦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期待之色:“不必换了,现在便走吧。”
“不可。”穆祥英一脸嫌弃:“看看你那衣摆,都皱得不成样子了,春阳湖上那么多同僚,若被撞见,太有失体面。”
陆英虽然丝毫不在意他口中这份体面,但为了不被絮叨,只好耐着性子回屋换了套样式时兴的新衣裳,并重新束了发。
今日并非上朝日,不少官员只简单处理了一下公务,便三两约着来春阳湖泛舟,一边品尝肥美的鱼虾,一边道一道家长里短。
陈家声望虽高,钱财方面却并不阔绰,陈辕归包得船放眼一看是最小的,若不是建了两层,陆英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乌篷。
“我就知道。”陆英哼笑一声,“他哪舍得包画舫啊。”
穆祥英瞪他:“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过便罢,待会儿决不可在舅舅面前提起,长辈请你去哪便去哪,哪轮得到你挑剔。”
陆英白眼几乎翻到天上,毫不走心的回了声“哦”。
“快上来!”
招手将两个外甥迎上船,陈辕归亲自为他们备好碗筷,指着满桌的酒菜说:“饿了吧?放开吃!”
船虽寒碜,酒菜倒的确丰盛,一杯花酿下肚,陆英的嫌弃之情散去不少,正要放开肚皮好好大快朵颐,就听见陈辕归说:“淑妃一案,其实我并非毫无头绪。”
开门见山直奔正题,兄弟俩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一前一后搁下筷子,问他:“何意?”
陈辕归却并不急着往下说,他仔细打量过两个外甥的表情,好半晌之后才说:“只是这头绪有些玄乎,怕你们会觉得我疑神疑鬼。”
“查案不就得疑神疑鬼?”陆英后靠在椅背上,一脚抬起踩着椅子边沿,两手垫在脑后,挑眉随意道:“有了疑点才好搜集证据嘛。”
“麒儿说得对。”穆祥英点头,“您说出来,我们陪您一起找证据。”
“证据怕是有些难。”陈辕归扶额长叹:“先前宫里刚出事,我听麒儿的去了趟青松观,想要向观主络心道长求几张护身符。络心道长不仅无偿赠我数张符箓,还提醒我堰平城有大妖盘踞,要我凡事多加小心。”
若搁以往,穆祥英定会说“僧道之流最擅故弄玄虚,他们说的话当不得真”,可今早他亲眼见过了可以凝水为冰的敖雪,不得不相信有些东西虽不能尽信,但也不能完全不信。
“道长当真这么说?”陆英有些惊讶,在他的认知中,凡间打着降妖除魔口号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江湖骗子,这位络心道长身为凡人竟能感应到堰平城内妖邪动向,看起来还真有点本事。
“是,他说妖虽分好坏,但堰平这个邪气重得狠,建议我告病在家,推掉这桩差事。”陈辕归转了转指尖的酒杯,抬眸问两个外甥:“你们以为如何?”
“我赞成。”陆英毫不犹豫:“凡人管不了妖怪,若杀害淑妃之人真如络心道长所说是个妖邪,那么继续查下去只会百害无一利。”
“我也赞成。”穆祥英点点头,兄弟俩难得统一一回意见:“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是真是假,淑妃一案都十分棘手,能避则避方为上策。您尽管告病,冯大人若要追究,还有我挡着。”
大外甥如此靠谱,陈辕归万分感动,连着给穆祥英又夹大虾又夹排骨,颇为动容的说:“还是你知道疼舅舅。”
“唉!”陆英抗议:“让你去青松观的可是我!”
“是是是,还有你。”陈辕归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随手给他夹了条小银鱼。
陆英面上一黑,起身去到船尾,懒得继续看那俩人舅甥情深。
不似昨晚黢黑阴森,今日白天阳光正好,湖面上波光粼粼,晃得陆英一时有些睁不开眼,他打了个哈欠,在船檐儿处寻了个位子坐下,懒洋洋哼了几声曲儿,打算补个眠。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时,耳畔又隐约听到有琵琶鼓乐声渐渐靠近,他睁开朦胧睡眼,只见一艘比自家这条船气派百倍的画舫缓缓自眼前驶过,画舫二层的纱帘全都背放下,只能从暖风吹起的缝隙中看见盛装打扮的乐妓,和坐在中央八仙桌旁赏乐饮酒的恩客。
画舫越靠越近,空气中渐渐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陆英的瞌睡因这缕腥气瞬间散去,半阖的双眼完全睁开,死死盯着二层的鹅黄色纱帘不放。
风骤起,纱帘高高飘扬,八仙桌旁的客人终于完全现身,露出了他长到拖地的漆黑长发,以及比正常人大了快一倍的血红色双瞳。
察觉到陆英的目光,那人盯着乐妓的血瞳猛然一转,陆英则迅速捡起船夫丢在地上的斗笠,将脸盖了个严严实实。
“看什么呢?”
八仙桌旁的紫衣男子顺着男人目光看向陆英,挑眉问:“熟人。”
“不是。”
血瞳男子收回目光,凉凉道:“随便看看。”
琵琶乐声渐渐远去,直到空气中的腥气彻底消失,乐声丝毫听不见,陆英才虚脱一般放下斗笠,露出了满是汗珠的白脸。
“大哥!舅舅!”
他步履虚浮的走回船舱,握住穆祥英准备给陈辕归倒酒的手,皱眉严肃道:“你们可知今日上午在春阳湖泛舟的有几艘画舫?”
陈辕归一大早就来租船,对此还算清楚,回答他说:“大画舫有三艘,小画舫有六艘。”
“大画舫是哪几家的?”陆英紧张追问。
见他神色有异,陈辕归和穆祥英俱都坐正,问他:“出什么事了?”
“你先说是哪几家!”陆英催促。
“一艘是柳家小姐租下的,一艘是秦家大爷租下的,还有一艘是十皇子租下的。”陈辕归认真回答。
柳家小姐柳云朝,秦家大爷秦霄墨,这两位都是陆英认识的人,刚才过去的若是他们的画舫,他一眼就可以认出来。然而船上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也就是说,那艘载着妖邪的,是十皇子的船。
原本散落满盘的无头线索,只消一瞬便连上了。
“舅舅。”陆英深吸一口气,“你必须今日就告假!”
“今日?”陈辕归眨了下眼,一时有些懵:“这么快?我还没跟你外祖父商量呢。”
“事出紧急,没时间给你商量了。”陆英跌坐回椅子,十指交叉紧紧握住,咬牙道:“我刚才亲眼见到,十皇子那艘船上……有脏东西……”
陈辕归和穆祥英的脸霎时阴云密布。
“端妃对淑妃本就记恨,以她满肚子的狠辣手段,借妖邪之力除掉威胁一点也不奇怪。”穆祥英冷笑一声,“不愧是元守业调教出来的人,蛇蝎心肠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