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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再后来的事,我是一点也回忆不起来了。记忆碎成了一片一片,湮灭在昏沉的黑暗和剧烈的电闪雷鸣里。也许有些时候,死亡就是这样猝不及防,当意识远去,就像每晚安眠一样,沉沉睡去后,就不再醒来,永远归属死神与幽冥。
但是好在,当天光大亮时,我醒来了。
与死亡擦肩而过,九死一生,终究还活着。
老天保佑,三生有幸,祖上积德,阿门。
将能够想到的感谢对象都感谢一遍后,缥缈的喜悦终于真实了起来,像是突破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滤布,终于碰到了我的神经突触。先浅浅淡淡的,我还没法确定我是不是在做梦。但是随着大脑清醒而逐步加深的肉|体上的痛,让我心脏里骤然涌现出一股狂喜。
我真的,还活着。
“哈!”
我抬起一只手挡住刺目的阳光,胸膛剧烈的起伏,贪婪地呼吸着海味腥咸的空气,从喉咙里挤出嘶哑又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这喜悦只持续了片刻。
一股茫然、无措、恐惧、绝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让喜悦像见了阳光的雾气一样,飞快地消融殆尽。
在海浪又一次卷过来,把我从沙滩上带着滑了一小截后,我挣扎着坐了起来,转过身,向着远离大海的方向爬。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海浪从最开始只能抚摸我的脚掌,逐渐涨到能淹没我的大腿,后来一个浪卷过来,竟然能将我向海里带过去一截。海水似乎在涨潮,这不是个好现象。好不容易捡来的命,我还不想再次和海洋亲密接触。陆地给了我无与伦比的踏实感,即使这里只是个不知名的海中孤岛,四周延伸几百公里都够不着一块大陆的边角。
我就像一直瘸腿的流浪癞皮狗,过了满身粘湿的沙,一瘸一拐地连滚带爬。身上到处都很痛,但是好在逐渐适应后,我尚能忍受。
最终我还是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我要活着,在那样不可能活着的海洋之怒里,我都挺了过来,没道理我要死在这个地方。至少在我还有意识的情况下,我绝对不等死。
我绞尽脑汁,尽量从我的脑子里挖出贫瘠的求生知识。但是想了半天,我也顶多想到电视上曾经播过一个很灭绝人性的求生节目,里面的主角能够生吃蛆虫、屎尿、腐烂动物尸体里尚保存完好的内脏。但是那个主角是个非常强壮的前海军陆战队成员,而且携带完善的求生设备——至少他有刀,而且有专业的知识和素养。而最终,我从我的脑子里挖出来的也只有当时看纪录片的猎奇心态和钦佩情绪。
我叹了口气,觉得学习人文的自己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人活着的基本要求是什么?
水、食物、遮蔽物。
遮蔽物可以暂时没有,水可以等雨,当务之急是找找有没有食物来源。现在我开始感谢身体上的疼痛了,它占去了我一大部分注意力,让我无暇顾及自己不知道空了多久的胃。
也许我能找到椰子或是一些其他什么小动物?
但是当我开始探索这个小岛时,我才发现情况不太对。这个岛和我见过的,以及我印象里应该有的小岛模样有点差别。
或者说……差别挺大。
首先,这个岛没有椰子树。
跨过几块礁石,不远处就是树林。礁石上有一些不明的白色痕迹,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爬过后留下来的残渍干后的样子,比如蜗牛或者蛞蝓什么的。但是蜗牛和蛞蝓可留不下这么粗长的痕迹。海洋中有什么巨型动物会爬上岸吗?我想不到,但是我身上的汗毛有些炸了。
这个岛,也许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避难天堂。
危险潜伏着。
我望向不远处生机盎然的树林。
也许危机正潜伏着等待这个脆弱的人类自己进入它的陷阱。
而我别无选择。
丛林里的植被形状相当奇怪,我不知道这是地球哪个带才有的特产,但是我觉得热带好像没有这种植物。这里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毕竟我并不是林业或者生物专业的,只是高中生物知识以及一些生活中积累的常识在我耳边低声絮叨,好像有些植物看起来是温带才常见的。但是当我把叶子拨开,下面又能够看见一些海洋和热带独有的植物,比如一些蕨类。
只不过这些蕨类比较小,看起来像是……
才长没多久的?
某个猜测让我突然不寒而栗。
我觉得这个小岛是活的。所有的植物都是它的器官,一张一弛、缓慢又深沉地呼吸着。它刚从温带晃了一圈,慢悠悠地回到热带,打算在这块水域过上一段日子,却不想被一个不速之客登上背脊。
我甩甩头,连忙把这不着边际的想法丢出脑海。
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况且,这些正常植物的数量并不算最多。占据绝对优势的是一种很诡异的树藤。树藤是我自己随便取的名字。因为这些植物的确集合了树和藤的特征。它们的主干有点高度,分枝很多,但是分出去的枝条并不像普通的树那样是一条直线,反而像柔软的藤蔓一样扭曲成各种各样的奇怪形状,但是摸起来又是非常坚硬的树干的触感。
同样,它们青黑色的树根裸露在土地上,互相交错、勾结、连接。一眼望去,这片土地就像是一片墨绿色的蜘蛛网海洋,充满了奇幻的不真实感。
像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场景。
我这么想着。这个想法在当时真的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只可惜我没办法因为这个联想笑出来。我清楚地记得,在电影里,那个类似的小岛是一个“吃人岛”。而我遇到的这个小岛,也许,也不遑多让。
我小心翼翼地在丛林里探索了一圈。
这里实在很奇怪。这样大小的小岛按理来说应当物种富饶。我不是说这个小岛上的丛林不葱翠,而是……这里的动物实在太少了。
仍有不知名的鸟类在树梢跳跃、滑行,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两脚怪,但是它们数量不多,而且动作很敏捷,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我自认抓不到一只健康且警惕的小鸟。
除此之外,我没有看到任何陆地生物。
任何。
这实在是不正常的!除非这里有非常强大的野兽,领地意识很强并且相当残暴,把所有的其他小动物都吃光了。
这样的猜测不无道理,因为一路上我看到了许多小动物的骨架,有些保存得相当好。我凑过去细细观察,发现是海洋动物的骨架。
我又迷惑了。
而后新的发现让我更加恐惧这个扑朔迷离的小岛。
——我发现了人的骨架,而且只有上半身。它是一副逃命的样子,臂骨很完整地撑在脑袋前面,像是在往外爬,但是它的手掌却不见了。这具人骨想必已经历经岁月,很多地方都已经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在它的不远处,我还看见了一截巨大且残破的鱼尾骨架,有点像海豚,但是比海豚的尾巴可长多了,甚至有点像蛇。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在礁石上留下不明痕迹的海洋动物。
谨慎起见,我没有深入丛林中心,即使我并没有听到野兽的嚎叫。
好在,我找到了食物。
树藤的根系巨大且复杂,有些地方甚至形成了不小的坑洼。这些大大小小的坑洼给我的探索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扰,但同时也给了我惊喜。
我发现有些较深的坑洼里还有水,而水里有鱼,而且是至少看起来很正常,没有毒的鱼。
这些鱼都不太大,我很轻易地就用两只手抓起来了。
然而怎么处理又成了一件麻烦事。
我把这条活蹦乱跳的鱼丢到干燥的地上,望着它垂死挣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吃。
我要……生吃吗?
一股战栗从背上爬起来,我呼吸急促,眼里又包了一泡水。
我走上前,两只手牢牢地抓住鱼尾巴,把它拎了起来。我细细地打量它,它的鳃不住地张合,绝望地捕捉着空气中的氧,但我知道这是没用的,要不了几分钟,这条鱼就会缺水而死。鱼不会眨眼睛,但是它的眼珠是可以转的,它在看我,还在为了生命不住地扭动。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猛地把它朝树干上砸。
我就像被按动了什么按钮的娃娃,反复且暴力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我捏着手里的鱼,把它的头朝着树干反反复复地击打。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想一想,其实那条鱼在我第三次砸它的时候就没再动了,但是我至少持续了几分钟,重复了至少十几二十次,把坚硬的鱼头都砸烂了,溅出来了一些白乎乎而且柔软的鱼脑。
无声的歇斯底里,像一个暴走的坏娃娃。
我真是很不想回忆这一段,即使后面我还遇到了更加让正常人类无法接受的事,但是最让我不愿回想的还是这次。也许是第一次吧,第一次总是让人印象深刻,不是吗?
让我们略过一些过程吧。
我还是咬了那只鱼,像个真正的,茹毛饮血的野兽一样。我把鱼的背按在树上用劲摩擦,想象手里只是一块厨房里的生猪肉,而我这个厨师正在磨猪毛。把大部分背上的鳞片磨掉后,我直接上嘴撕咬。鱼的肉很嫩,很劲道,血也很腥,吃生肉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在吃人肉。这个联想很不好,但是我忍不住。
但是我需要吃,不吃,死的就是我。
而我不想死。
我总要迈出这一步,我不可能永远找水果,而且我没有在这个岛上发现水果。
我不会取火,钻木取火和石头打火星的难度都是没学过的人很难掌握的技巧。我没有刀,无法防身,自然也无法削树枝。也许之后我可以找点尖石头,或者大树枝和叶子什么的弄个窝,但现在显然不现实。
生活质量的提高得要很久以后,当务之急是有吃的,活下来。别管什么方式,体不体面,活下来。
活下来。
那条鱼吃得我想吐,而我也真的几乎吃吐了,胃简直在翻滚,在抗议,肌肉往上收缩,想要把这些恶心玩意排出去。它们都到我喉咙口了,但我硬生生捂着嘴又咽了回去。
我不能吐掉这些。
这些是蛋白质,是能让我活着的能量。
我的身体在我大脑冷酷的调度下妥协了,这些东西又回到了胃里。老实说,这滋味真的太难受了,活像把呕吐物吃下去似的,一股令人作呕的酸味。或者说,的确是尚未吐出去的呕吐物。
我没有碰这条鱼的肚皮和头,我怕血腥味或者鱼内脏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惹来野兽的觊觎。于是我把这条被我啃了背的死鱼丢回了它本来的水坑。
也许我不该这么简单地处理这条鱼,如果我能更有创造力一点的话,它明显能发挥剩余的价值。但我真的受不住了。我太累了,身体,还有内心,都太疲惫了。
况且,天色也不允许我干更多的事情。
只是一点夕阳的光,就让我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如果我是在家里,我一定立马倒床就睡。
我找了一处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大概在丛林外围的中心区域。我爬上一棵树藤,把自己卡在它的枝杈中间。没有太高,我怕晚上睡觉不小心掉下来摔死;但也没有太低,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我觉得太低会有问题,也许是野兽,或许是其他什么。
是夜,一股冰凉让我突然惊醒。
我立刻发现了不对。
因为太累,所以我睡得很沉,睁眼之后才发现整个丛林都在散发着粼粼微光,叶片上荡漾着水的波纹。海水涌上了岛,淹没了这些树藤的根部和一截树干,让这儿就像著名生态环境“红树林”。
让我惊醒的就是这些冰凉的海水,它们淹没了我垂下的脚。
我连忙起身。
还真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了?
我很紧张,生怕这些水也和电影里一样,晚上就变成了酸液。
还好,并没有,只是普通的海水,不然我的脚早就被腐蚀烂了。
这些涌上来的海水都散发着幽蓝的微光,尤其是轻微拍击着树干的部分,犹如一道道蓝色的绸带和晶莹剔透的水晶在向上翻滚。我试探着用手搅动水流,蓝光就像是被点金棒点亮了一样,随着我的动作明明灭灭,像是破碎的星辰被撒进了海水中。
除开这些海水,树藤本身也在散发着光,只不过这些光比起海水更加微弱一些,是一种幽幽的绿色。
荧光海?
我觉得自己在做梦,一个瑰丽奇幻的梦。
树藤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荧光海的光芒来源于藻和菌,而且持续时间不会很久。但是当你真的置身在这样的场景中,这些干瘪瘪的科学知识只能在理智的弦上一掠而过,剩下的只有惊叹。对自然的神秘和亘古的崇敬在血液中激荡,心脏砰砰鼓动,甚至内心有一种不理智的想法,一瞬间觉得在这样的地方安眠一定是大自然的仁慈。
透过微光的海水,我甚至看到有海鱼在里面昏头昏脑的游动。水不深。
我没想太多,我只是带着眩晕般的微笑、激动和好奇,从树上爬下来,尝试着用脚触底。我能站起来,海水淹没了我的胯,到肚脐下方一点。然后我决定在这样的海水里走一截路。
我不记得是什么促使我做出这样的决定了,也许是文科生的感性,也许是被冲昏了头或者被什么东西迷了神志,理性被我丢到了九霄云外。
现在回忆,我只能想到一个相似的场景,也是一部电影,只不过是讲一群在南极挣扎求生的雪橇犬的。一群被遗弃在南极的雪橇犬协力共存,在一个夜晚第一次看见了极光。
那是自然的伟力和馈赠,是极光女神欧若拉的裙摆。
狗群欢呼,雀跃,吼叫,跳跃,用这样的形式挥洒他们的激动。直到突然滑坡——
我就是其中那只顺着滑坡滚下冰川的狗。
——乐极生悲。
最后一个狗狗的电影《零下八度》,老片子,我哭了。
下章饲主一定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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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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