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〇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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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隆阿进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老远就看见正房一片漆黑，问了门口守着的婆子才知道母亲今日又犯了老毛病，媳妇打发人请了大夫又熬了药，服侍着老太太歇下来之后才刚刚回去。
听了这话，爱隆阿有点儿心虚，习惯性地挠了挠下巴，却不想触碰到了伤处，发出嘶的一声。
“老爷这是怎么了？”
柔美的声音由远及近，若是平日里，爱隆阿可能会不乏兴致地和妾室玩笑两句，可今日，却实在不同于往常。他拉下一张脸，“太太呢？”
小妾是从小就跟着他的丫头，对他算不上了如指掌，起码也把那脾气摸了个七八分透，见他如此，赶忙收了那副娇怯的小模样，低头轻声回道，“太太陪着大爷在房里写字儿呢。”
爱隆阿的心气儿又下去了两分，强撑着面子对着小妾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妾抬头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爱隆阿行走时带起的余风刮了个透心凉。
和正房不一样，小院里灯火通明，只看着这处院子，爱隆阿都觉得心里暖呼呼的。也顾不得旁的，掀起帘子就进了门。
舒鲁笑盈盈地坐在炕沿上，看着大儿子趴在炕桌上写字。
爱隆阿轻咳两声。
舒鲁没搭理他，倒是儿子一抬头就瞧见了阿玛，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阿玛。”
爱隆阿顺势来到炕桌一侧，抱起儿子，与舒鲁相对而坐，“今天额娘的事情，多亏你了。”
舒鲁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腹，不咸不淡，“不过是做人儿媳的本分罢了，当不得爷夸奖。”
爱隆阿被顶了回去。
又寻了几个话题，舒鲁的反应都冷冷淡淡。
急的爱隆阿都要抓耳挠腮了，他儿子出声了，“阿玛，这是额娘今天教我写的字儿，您看我写的好吗？”
爱隆阿这个时候满心的媳妇，哪儿还有心情管儿子啊，粗粗略略的扫了一眼，眉头就拧起了疙瘩。
坐在他怀里的儿子敏感地察觉到了父亲的变化，脊背开始变得僵直起来。
果然，爱隆阿张嘴就是，“这都什么蚂蚁字，狗爬字！臭小子，爷在外面整天跑来跑去就为了你在家里享福，你看看你，连个字都……”
话还没说话，一只纤纤素手伸了过来，将面前的字抽走了。
舒鲁对眼眶里盈满了泪花还不敢让它落下来的儿子招了招手，“大哥儿，到额娘这儿来。”
儿子可怜巴巴的抬起头望了阿玛一眼，见他没反对的意思，噗通一下就从他怀里跳了下来，使劲儿往舒鲁怀里钻，嫩生生的小嗓子里还带着些许哭腔，“额娘……”
爱隆阿眼睛一瞪，又要开口训斥。
舒鲁惊喜地声音响起来，“哎呀，看看我们大哥儿的字。这一横写的多平啊，真好看。”
爱隆阿探头一看，撇撇嘴，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画出来的一笔，也值得这么夸。
哼！
结果媳妇还没完没了了，一张纸就十几个二十个字，不是这儿的一竖拉的笔直，就是那个一勾有锋，最后连一个点，媳妇都要夸上好半天，我儿子提笔果断。
还有大哥儿也是，他额娘夸就夸吧，他也谦虚点儿啊。人家不，人家还挺自豪的表示，自己写的时候确实是那么用心的让字横平竖直的。
爱隆阿都快被这娘俩肉麻吐了。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好了，舒鲁才松了口气，让乳母将大哥儿带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二人。
“一手破字儿，也就你夸得出口。”一开口，就一股酸味儿扑面而来。
舒鲁有些责怪地嗔道，“他还小呢，手上的骨头都没长结实，您干嘛当着孩子的面那么说话。”
爱隆阿立刻借势下坡，舔着脸凑到舒鲁身边，“媳妇，你不生气了啊？”
舒鲁扭过头不理他。
爱隆阿在她身上蹭了又蹭，又一副低三下四的做派。
舒鲁到底没崩住，笑骂道，“干什么呢你！”
爱隆阿夸张地松了一大口气，“总算把媳妇逗笑了啊，可真不容易啊。”
舒鲁月份大了，平日里什么姿势都觉得不舒坦，隔不了多久都要挪动一下，好让自己舒坦点儿，“是我不好，怀着孩子还让您操心。”
说实在的，爱隆阿也的确是觉得媳妇有点儿……
但舒鲁这么一示弱，爱隆阿的心疼劲儿立马又占了上风。
“说什么呢？你肚子里的可是咱们头一个孩子，我操点儿心怎么啦？”爱隆阿将手放到了舒鲁的腹部，也有些后悔，“何况这事儿原本就是我惹出来的，是我累得你心烦才是。”
舒鲁笑容变淡了些。
爱隆阿发现了，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额娘今天是天气转热，老人家贪凉，不小心就犯了老毛病，您不用担心。”舒鲁转移了话题。
爱隆阿点点头，“你伺候额娘一向精心，比我这个整天不着家的强。”
“瞧您说的。”舒鲁不赞同道，“就像您刚才和大哥儿说的，您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才这么辛苦的。我帮不了您旁的，只能尽量不给您添麻烦了。”
爱隆阿又习惯性的想挠下巴，手都伸了一半了，赶忙忍住。
但就这一半，也让舒鲁发现了异样，“您这是怎么了？”忙叫人掌灯细看。
爱隆阿下巴立刻扬得高高的，“被傅恒那小王八蛋打的。”
舒鲁放在爱隆阿下巴上的手一顿，“您今天和傅六爷出去了？”
“咳……今天出去那小子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就嘴贱了一句，问他是不是把劲儿省着给媳妇儿身上使……”爱隆阿眼神闪了闪，“我错了。”
舒鲁将手收了回去，“您不必这样。”
“我真的错了。”爱隆阿抓住了舒鲁的手，“我不应该在傅恒面前提你表妹的。”
舒鲁看着他，“您……”
“我真的没想到那小兔崽子居然存的这种心思，要早知道……”爱隆阿卡了下壳，声线变低了些，“要早知道，我肯定不在他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
“我并不怪您。”舒鲁看着爱隆阿一脸不信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下，“真的，额鲁和表妹的事情，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爱隆阿坐直了身子，“你……”
舒鲁从炕沿起来，背对着爱隆阿，“我一直没和您说过我是怎么出宫的吧？”
爱隆阿立刻尴尬起来，低声咕哝，“你怎么出宫的，我还能不知道？”
舒鲁听到了，但她并没有回头，“我是自己愿意的。”
“我都知道。”爱隆阿走到舒鲁身边，“地上凉，咱们坐炕上说。”
舒鲁转过身，搭着爱隆阿的手道，“表妹的病，我早都知道。”
爱隆阿安静地听着。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舒鲁的脸上带着一丝很淡很淡的笑容，“您知道吗？每个女孩儿都是爱美的。耀眼的金钗，乌黑的眉黛，红润的胭脂……那么多长辈戴起来好看的东西，都想过要是戴在自己身上一定也特别好看。”
“所以，你小时候也这么干过？”爱隆阿微笑着问道。
舒鲁摇了摇头，“有一天，姑姑带着表妹探望祖母。因为我和表妹的年龄是最相近的，所以我们从小就混在一处。我带着她去了额娘的屋子，帮她找到了一盒胭脂。”
爱隆阿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他试图再一次握住妻子的手。
“那盒胭脂特别特别的红……我想要很久了，可是我不敢向额娘要。因为额娘也从来没用过，她只是在很少很少的时候，将那盒胭脂拿出来，看一看，闻一闻。”
“我知道不应该，但是我太想要了。”
“我哄着表妹打开了那盒胭脂。告诉她，把她涂在脸上就能变得特别好看了。”
“她那么小，那么相信我，那么听我的话。”舒鲁闭上眼睛，“将那盒胭脂涂得满脸都是，而我，坐在额娘的梳妆台前，细细地将胭脂在我的脸上抹匀。”
爱隆阿试图松动一下气氛，“那一定很好看。”
“是啊，很好看。”舒鲁惨然一笑，“可是等我欣赏完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却发现表妹蜷缩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我怕的要死。”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她的身边，唯一留下的就是那盒胭脂。”
“可我不敢让人知道是我让表妹用的。”舒鲁的语速变的越来越快，“我去洗了脸，跑到了祖母的屋子，告诉祖母和姑姑，表妹生病了。”
“后来呢？”
“后来姑父也来了，他们请了很多的大夫。表妹一直在发烧，浑身上下都起满了红色的疹子，甚至有人说，她要死了。”
“姑父不相信，他去求了简亲王。从简亲王府上带来了一位太医，那位太医救了表妹。”
“我像一个世上最好的姐姐一样陪着表妹，一直到她醒过来。”
“祖母来了，问她，怎么会生病的。”舒鲁用手捂住了脸，“表妹说，她看见胭脂好玩，就想涂在脸上试试。”
“她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我，我好高兴。”
“祖母也夸我是个好孩子。作为奖赏，我可以和她住在一起。”
爱隆阿一直扶着她，安慰道，“所以你在宫里又救了她，你们扯平了。”
舒鲁摇了摇头，“我后来才知道，作为寡妇的母亲偷藏了一盒胭脂，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我就那么开心的跟着祖母走了，只留下母亲一个人。只有弟弟，被抱到了大伯母的屋子后，依然夜夜嚎哭不止，又再次回到了母亲身边，从此成了母亲的命根子。”
爱隆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母亲将弟弟管教的很严，弟弟也一直很听话的遵循着母亲的意思。”舒鲁看向爱隆阿，“除了……”
“除了表妹？”
“是，除了表妹。”舒鲁道，“其实表妹直到选秀的时候都是胖乎乎，矮墩墩的。不丑，但也一看就是个完全没长大的孩子。所以选秀之前，弟弟对额娘说了心意。他希望表妹落选之后，额娘能代他向姑姑姑父求亲。”
涉及到自己犯的错，爱隆阿不敢说话了。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额娘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一天。”
舒鲁笑了笑，“您看，我是不是一厢情愿的厉害？”
“可你之前一直都……”爱隆阿迟疑道，“一直在念叨着这件事情。”
“额鲁喜欢她，他是真的喜欢她。”
“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红色的帷帐里，乌勒丹疼得厉害，可偏偏这句话像虫子一样，不停地钻，不停地钻，一直钻到了她的心里。
她试探着伸出手，勾住了身上男人的脖子。
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有力的臂膀使劲儿一提，将乌勒丹整个人都带进了怀里。
他抱着她，揉着她，咬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碾碎了吞进肚子一样。
仿佛这样了，她就能是他一个人的了。
虽然现在，她已经是他的人了。
从名义上到实际上。
“哈季兰。”身上的男人气息不稳道，“我叫你哈季兰，好不好？”
乌勒丹迷迷瞪瞪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丈夫的胸腔一阵震动。
“哈季兰，我的哈季兰。”
傅恒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〇〇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