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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章19,暂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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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微雨稀疏。
官府人马到场,崔家婆娘这才消停了下来。
人群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闻讯赶来的江平县令目光扫过四周,大手一挥,招呼身后跟着的衙役道:“闹事人等,通通带走!”
一众衙差领命出手,将这崔家掌柜夫妇连同那打人的杜家小舅子通通拿押住了。
崔玲儿放心不下她舅舅,一并跟了过去。
陆云儿立在这边,只觉着稀奇的紧。
——这等邻里间斗殴的‘小事儿’,竟也能招得来那一向鼻孔朝天的县令老爷?
楚应黎眼角微动,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县令行至近前,对着这边躬身一拜,口中道是:“不知殿下驾临,小县未曾亲迎,真是罪该万死。”
便欲跪倒再拜,高呼千岁。
楚承景脸上神色不佳。
身后近侍齐威见状,紧忙急行几步,扯过那县令,附耳嘀咕了好一阵子。
只见县令脸上的神情接连变了数变。尔后,唯唯诺诺地改口道:
“公子万福安泰。”
围观群众也看得个稀罕,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楚承景下意识的就将目光投向楚应黎。
楚应黎摇头笑了笑,道:“堂兄可莫要看我,我这可什么都没做呢!”
江平县令顿了一顿,又扶拳躬身道:“公子亲临鄙县,实乃地方之天大幸事。可这现下人多语杂,不甚妥帖,还望请公子能移驾驿馆,小县…再行恭拜!”
楚承景再又去看楚应黎。
却见他亦是退开半步,微微屈身,抱拳笑道:“恭送殿下~”
撵人都还撵得出来这等骚操作!
楚承景气极反笑,正欲同他好生辩论上几句。话到嘴边,却似是想起了什么……
垂下手来,摇头轻叹,“罢了罢了。”
又吩咐那县令道:“前行带路。”
县令赶忙躬身应了。
小步跑着过去,招呼三班衙役摆开阵势,鸣锣开道。
楚承景迈开步子,衙门大小差干随后跟上,一众人等,轰轰烈烈地就此离开。
也有爱掺和事儿的街头闲人,三五结队地跟上衙差队伍,一同往县衙去继续吃瓜。
细雨飘飘,润湿发顶衣肩。
楚应黎墨瞳微眯,唇边笑意缓缓绽开。
陆云儿抬起胳膊肘戳了戳他,小声儿打探道:“哎,那个…真是当今太子爷啊?”
“以后若是再见着这人。云儿可要记好,定要躲的远些…”
楚应黎回神来,面不改色的抹□□:“那人看着仪表堂堂,实则鸡肠狗肚,心德极其败坏!”
陆云儿一脸茫然,“哈?”
楚应黎却不肯容她轻易犯迷糊。当即正面将她扳了回来,目光灼灼地同她逼话道:“不成,你得保证!”
陆云儿只觉着莫名其妙。
——那人家可是立于云端,堂堂正正如假包换的太子爷呢!与她这一介民女能有个什么交集?
简直莫名其妙哎!
陆云儿本想好生吐槽上一番,奈何对上他那般咄咄逼人的眼神儿来……
竟也是莫名其妙的,点头…就应了?
好戏看罢,人群渐渐散开。
有风拂过,带起一阵雨意清新。
陆云儿忽而低呼:“诶,我娘呢?”
“方才不还在这儿么?”
楚应黎环顾四周,确实是未见着陆娘的人影儿。
旁边一位相熟的邻里乐呵呵地插嘴道:“方才听陆大娘还在那儿嘀咕,说是要看着家里铺子,就先回去了。”
“那咱也回去?”
楚应黎顺势提议道。
“我不放心玲儿的事,还是跟去县衙瞧瞧罢。”陆云儿笑道。
楚应黎便点点头,“一同去。”
二人迈开步子,并肩而行。
身后,千叶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去,同她哥小声嘀咕:“咱主子爷同那陆姑娘,竟已经混的这般熟稔了?”
千峰却是一脸怪异的瞅着她。
咱主子爷那等忽悠人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
临晚时分,小雨又渐渐大了起来。
陆爹头戴斗笠背着书囊,正转过街边巷子口。
忽而打身后冲出来道人影儿,当场给撞了个正着。
那人生的体壮圆胖,相撞之下,反倒将自个儿给摔了大屁股蹲。
陆爹扶着老腰,攀着墙边才稳住身形。
那胖子跌坐在地上,连声‘哎呦’地直叫唤。
陆爹忍着脊背后面的阵痛,过去拉他起来。
“抱歉抱歉,小爷我不是有意的。”
胖子爬起身来,捂着屁股后面,倒是很有素质的先道歉了。
“你不是那南城裴家的…”
陆爹缓过神儿来,认出了眼前这胖子:“叫什么来着…裴、裴才?”
胖子裴才讪笑着缩了缩身子:“陆家老爹,正是、是小子。”
“你这急匆匆的,是要作何…”
陆爹问道。
裴才满脸的焦急:“小子是有急事儿,要同您家姑娘讲!”
陆爹瞧着着他那副急赤白脸的模样,外加那一腿湿漉漉的裤子,便笑着道:“这都到家门口了,裴小少爷还是先进来坐坐罢。”
裴才本就要去陆家的,自然连连应是。
雨点沙沙,细细密密。
陆云儿与楚应黎一同去过县衙。
因着‘过午不上堂’的规矩,江平县老爷便只在偏厅问明了打人一事的缘由:
——起因还是在崔玲儿同沈家二公子的那门亲事上。
因着早年她娘的过世,崔家与她娘亲的杜家本是断了联系的。崔玲儿的婚事,杜家不管,崔家这边也就随随便便订了那沈家的沈二公子。
可就上个月来,杜家老太太某天晚上做梦,梦到了那年华早逝的可怜闺女。
闺女在梦里头,一个劲儿的同她老婆子哭诉,哭诉她那同样命苦的可怜外孙女儿,眼看就要出嫁了,都没个人过来帮衬着……
杜老婆子那是一个心口疼呐,隔日便嘱咐了小儿子,要专程回去江平县里给他姐坟前添些个宝钱,顺便看看外孙女崔玲儿的亲事。
杜家小舅子隔着五六个县界,大老远的摸来崔家这边,同街坊四邻那么一打探,便得知那崔家男人在她姐姐过世之后,不出半年光景,竟是另结了个新欢。
而他们家亲外甥女的婚事,居然被那位‘新欢’的恶婆娘,随随便便就推给了一户不合适的人家……
这还了得!
这不分明是欺负他们老杜家没人么!
女子嫁人,向来都是一辈子……
杜家小舅子可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儿。一时怒火中烧,冲动之下,便直接上手打人了……
向来清官难断家务事。
那江平县令的处置倒也圆滑的紧。只教双方且先冷静下来,择日再行协商解决。
陆云儿这厢回来,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
楚应黎照旧随在身畔,与她撑着竹伞。
陆云儿想的脑壳子发涨:“你说,我那小姐妹的事儿,到底该如何是好?”
楚应黎笑道:“旁人说的不做数。这事儿,还得看你那小姐妹她自己的意思。”
陆云儿低声应了。
便又再次沉默下来。
天色愈暗。
长街灯火,渐次明亮。
道旁行人零零星星。
二人不禁加快步伐。
陆云儿刚回到自家院子,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子呛人的焦糊味儿。
顺着这股焦味儿摸去灶间,就见他爹手里握锅铲,正手忙脚乱的在炒菜。
还有那姓裴的胖子,正猫着身子往底下的炉灶里添柴,也是给呛得个咳嗽连天。
二人见她回来,皆是面上一喜。
“爹,你们这、这是做甚?”陆云儿一手掩住口鼻,一手连连扇风。
“你娘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一下午都窝在前头铺子里生闷气。”陆爹双手一摊,面上一脸苦瓜状:“所以咱家,今晚就没得饭吃了。”
“谁那么大胆,竟能惹着我娘?”陆云儿甚是诧异。
陆爹摇头道:“不知。我方才凑过去想劝,险险就被她拿大板刀给砸了…”
“那我过去看看吧。”陆云儿道。
正想转身出去,就听她爹又嘱咐道:“切莫再惹你娘生气!”
“哎呀,我自然晓得!”
陆云儿心思转过几个弯儿,不怀好意地嘻嘻笑了。
陆爹被她笑的面上一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不要你去。你们在这儿张罗晚饭,我还是自个儿过去再问问。”
说罢,就整了整衣衫,丢下锅里头那坨烧成黑炭的‘不明物体’,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灶房门。
留下她家闺女同那裴才老兄大眼瞪小眼。
锅里一堆焦糊,灶房烟雾缭绕。
陆云儿无语轻叹。
奈何丢下的活儿,总得是有人收拾……
“对了陆大姑娘,我今儿专程跑来,是有特重要的事儿要同你说!”
裴才捅好灶底明火,直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揣摩着用词,“你知道你们家新招的那‘徒弟’…对,就是那姓楚的老狐狸…”
陆云儿将那锅底的焦糊之物盛出倒掉,正要去墙角水缸舀水,“诶,什么?”
“据我了解,他、他那人,可不单单就是一个寻常走街串巷坑蒙拐骗的‘神棍’!”
裴才试探性的开口道。
陆云儿点点头:“是不大寻常。”
事关重大,裴才也未继续卖关子,直接愤愤然地开始揭露:“陆大姑娘你听我说,那小子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算命的!他是京都明王府世子爷!”
陆云儿:……
裴才难得暗地里能捅上那‘小白脸’一刀,难得一回的扬眉吐气,那是满心的激动与愤懑,只恨不得立马拿个大喇叭对着全天下人吆喝。
陆云儿却异常的淡定:“我早就知道了啊。”
裴才可着实被她这般淡定的反应给惊了:“你知道?你都知道了什么!”
明王府哎!就是那个世人皆知的、乱臣贼子的,黎世子!
“知道啊,他自个儿早就同我说过的。”
陆云儿一脸无恙地笑了笑。
裴才:……
我这剧本拿的不对啊!
不是说好的他俩一准儿闹掰,然后我就‘趁虚而入’的么?!
灶底的火舌哧哧蹿起,柴禾噼啪作响。
前头铺子里,隐隐听得陆家老爹那沉闷的声儿吆喝道:“云儿,你自己整上两个菜吃着。我跟你娘出去一趟。”
“去哪儿?”陆云儿也扯开嗓门儿,隔着道堂屋墙追问。
“小西街逛夜市去。”
陆爹模模糊糊的答道。
紧接着就又听见那前头铺子门推开又合上的声儿。
随后一片安静。
想来那二人是直接出了门。
这边灶房里,陆云儿重新刷好大锅,那呛人的焦糊味儿也消散了不少。
裴才瞪大了黄豆小眼,万般难以置信的同她重复强调:“那厮可是明王府出来的,一窝子造反谋逆的货啊!”
可没等得陆云儿再回话来,倒是那‘造反谋逆’本人的声儿从院子里传来。
“让我听听,这是谁在背后说人坏话呢?”
楚应黎刚靠近灶房门,就听得这裴胖子在背地里头编排人。自然是要好生吓上他一番:“暗地恶语中伤,你说本世子是要拆了你的筋,还是扒你的皮来下酒?”
裴才目瞪口呆。这人,长顺风耳了?
吓的一个趔趄,险些没把脑袋瓜子再磕灶台上去。
楚应黎也无心与他这等小人斗趣儿。只提起手上拎着的烧鸡来,同陆云儿笑道:“听闻伯父伯母都出去夜市吃了。不知陆姑娘可否再赏个机会,容许我们这仨儿厚颜蹭上一回晚饭?”
在他身后,千峰颇为惭愧的偏过头去,“我们家主子他那会儿,本来说是要回去客栈…”
千叶小丫头也从门边探出脑袋来,笑嘻嘻地补充道:“可这饭呐,还是得要搭伙儿吃才香!”
裴才大兄弟一脸蒙逼。
这是来…讨、讨饭的?!
楚应黎眯着眼,笑如春花灿烂。
烟火袅袅,满堂明媚。
陆云儿忍俊不禁。
“今儿晚饭还没着落呢,你们还不快来搭把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