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坡》昴昴

51、嘱咐

　　“其实一年前，就应该把这东西取出来的。”鬼隐喃喃道。
　　林越没什么表情，无所谓的样子：“这是你自己决定的，与我无关。”
　　鬼隐斜睨过去：“你倒是说的好听，也不想想，当初毁了祭天的可是你。”
　　“只不过等万事都停歇之后，这子蛊还是要取出来的。”
　　“毕竟我这个当哥哥的，也只是害怕，我亲爱的弟弟不够听话而已。”
　　苍白的手攀附在冰凉的脸上，两相对比，倒不知哪方更像死物了。
　　“我答应过你，就不会失约。”
　　“是嘛。”鬼隐笑了笑，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他放下手，往外走去：“好好歇息吧，兵临城下，就要开战了。我可不希望到时候有人拖了后腿。”
　　林越垂眸：“知道了。”
　　·
　　五个时辰前，皇宫，藏经阁。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殿内响起，如同老鼠作祟，不知疲倦地啃食着藏书一般。但没过一会儿，这诡异的声音就停下了，也许是老鼠吃饱喝足后，重新隐匿不见。
　　但这并不是老鼠发出的声音。
　　藏经阁，收纳经书、典籍及各式各样的皇室珍宝，莫若说“藏宝阁”更为合适。
　　这藏经阁内，还另有乾坤。
　　宗氏江山已逾百年，这藏经阁外表看上去饱经风霜，连阁顶的金漆都斑驳掉落，但实际上，藏经阁落成不过五十年。
　　正是先皇下令建成的，此后他叮嘱过，不许修缮翻新藏经阁，塌便塌了，就是不能重建。
　　先皇去的突然，病危时，显然忘记了交代给新皇一些事情。
　　藏经阁的秘密，只有两人知道，只不过如今又多了几个。
　　“主子，约莫明天傍晚，漠北军就会到达郊外。”单宇将快要被灯油吞吃的芯子往上挑了几寸，瞬间原本暗沉沉的屋子就亮堂了许多。
　　蓝玉点点头，没有说话。
　　屋里只有单宇和蓝玉两个人，乍看这里是完全封闭的密室，四面砖墙，毫不透风，但摇摆不定的灯火却显露了此地还是有通风之道的。
　　“单宇。”
　　“主子有何吩咐？”
　　蓝玉坐在一个半新不旧的蒲团上，倒是罕见地没有嫌弃：“你跟了我几年了？”
　　单宇没有想到主子会突如其来地问这个，挠了挠头：“十四年了罢。”
　　“我记得，你比我年长三岁。”
　　单宇两颊暗红，羞赧于主子居然记得自己的年龄：“主子有心了。”
　　“你可有想过成亲一事？”
　　单宇差异地抬头看过去，一时间还以为自家主子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调包了。
　　主子向来不会过问这些杂事，怎的突然说起这个了？
　　单宇结结巴巴：“这个还……真没有。”
　　“这样啊。”灯火明明灭灭，一团光晕挂在青铜面具上，看着有些晃眼。
　　“主子，属下并没有成亲的意愿。”单宇笑起来，突然想到了十四年前的那个场景。
　　当时的单宇不过十七，还是个流浪街头的乞儿。
　　夏日雷雨夜，他失足落到了桥墩下，无助地看着河水淹没脚踝，河泥湿滑，他又不会武功，只能束手无策，干坐着等死。
　　当时的他，真的是想着死了。
　　下世不愿当人，受苦受累受尽白眼，不如做畜，短短几年重入轮回，而非人的漫长一世。
　　正当他满脑子都绕不开“死”的时候，突然身边“咚”的一声，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从上面滚落下来，还带着刺鼻浓郁的血腥味，单宇当场就干呕了出来。
　　“别出声！”血淋淋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单宇惊恐地看着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对方，吓得眼睛都忘了眨。
　　上方传来对话声：“他去哪儿了！”
　　“带着伤他跑不远的，继续追！”
　　瓢泼大雨瞬间冲刷了地上蜿蜒的血迹，那群人大概也是粗心大意的，竟然没有想到要到桥下来搜寻一番。
　　不过正因为如此，他和那时十四岁的主子才能够活下来。
　　那群人走后，少年立即昏厥了过去，单宇下意识地接住他，看他伤势严重，犯愁了。
　　不如一起等死吧。
　　奇怪的是，少年掉下来后，这雨突然就停了。汹涌的河水也不再上涨，又恢复了往日慢悠悠淌着的样子。
　　单宇隐隐约约觉得天不亡我，也许是天不亡这少年，就近找了些眼熟的草药，嚼碎了往少年伤口上糊，反正人也快死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好歹有一份生机。
　　血不再流，幸运的是，没过多久，少年就转醒了，对他说：“带我去永安客栈，说找燕子河。”
　　再后来，少年问他想要什么报酬，单宇摇摇头，说不要报酬，只要给他一个去处。
　　这才有了暗阁后来的管家“妈妈”。
　　暗阁七卫里，卫娘在入阁之前成过亲，只不过丈夫短命，成了寡妇。还有一个毕沣，一年前救了歌女岫娘之后，迫不及待地成亲了，如今娃娃都快满月。
　　其余的几个，不说也罢。
　　而单宇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成亲。莫若说连红颜知己都没有肖想过。自己无牵无挂，本来就是个乞儿，如今又是暗阁中人，牵扯着众多关系，也不是“良人”。
　　单宇干笑两声：“主子，大概也没人愿意嫁我罢。”
　　“单宇，以后这暗阁，还要托付给你。”
　　蓝玉不咸不淡抛出了一个惊雷，炸地单宇找不着北。
　　“主子，您这是什么意思！”他急问。
　　“平定叛乱之后，这暗阁就不再效忠于皇家了。”蓝玉缓慢的叙述让单宇差点憋的喘不过气来，“当初我师父欠了先皇三个人情，于是约定无论吩咐了什么事，都要还上这三个人情，于是才有了暗阁。”
　　“建立暗阁是其一，三十年前帮助讨伐鬼鹤是其二，如今平定叛乱，就是最后一个了。”
　　“此后，我许你将暗阁恢复为最初的“澜潇阁”，斩断一切与朝廷的关联，做生意也好，江湖帮派也好，随你的意思。”
　　单宇迷迷糊糊，只觉得听了这些话，脑子都要撑大了，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主子，属下难当大任……”
　　“不，只有你才能支撑起暗阁，单宇。”
　　蓝玉从蒲团上起来，走到不知不觉中半跪下的单宇面前，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暗阁于我原本是最重要之物，然而现在我有了更重要的东西，我需要时间去带他一同回来。”
　　“而你要帮我守住这个地方，单宇，你能明白吗？”主子的声音是从来没听过的温和。
　　单宇听着，不知怎么，有些心酸。
　　他听懂了，主子说的是一个人。
　　他握紧拳头，抬头坚定地看着自家主子，朗声应道：“是！”
　　他不能让主子无家可归。暗阁也好，澜潇阁也好，表面上不近人情的主子其实是最心软的，也是最渴望“情”之一字的。
　　“下去歇息吧，明天就不能再如此清闲……”
　　蓝玉顿住，两人都听见了从上方传来的沉重脚步声。
　　十人左右，都是个中高手，不过是故意压重了声音，笃定了他二人插翅难飞。
　　蓝玉和单宇暂住的这个暗室，在藏经阁的正下方，经由先皇和昴惊千着人打通建造，是昴惊千在皇宫里的特殊住处。
　　方才蓝玉坐着的那个蒲团，算是昴惊千的“遗物”。
　　这个暗室有两个出口，一是从上方的藏经阁出去，二是从左侧的暗道出去，暗道和金銮殿互通。
　　蓝玉使了个眼色给单宇，单宇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剑。
　　对方能找到这里实属不易，当初知晓暗室的不过昴惊千和先皇两人而已，其余工匠都是被蒙着眼带进来的，因此并不知道自己在造的是什么东西。
　　还能有谁知道这地方？
　　不过现下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蓝玉的手指按住砖墙上其中一块并不显眼的砖头，只见整面砖墙悄无声息地挪开，露出了后头黑洞洞的暗道。
　　单宇殿后挥灭了那一盏油灯，两人都进入暗道后，砖墙重新挪动，恢复了原样，看不出任何端倪。
　　“主子，对方能知道藏经阁有暗室，也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这暗道的目的地，还是不安全。”
　　蓝玉道：“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属下会选择直接在藏经阁突围。”
　　“我只是想看看，会有谁在金銮殿等着我们。”
　　单宇一岔气，差点儿被绊倒。好歹稳住之后，他想了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怎么觉得，主子这是知道有人会来找他们呢？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们到达暗道尽头，推开那扇门后，就看到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如同白昼。
　　一个熟悉的人站在最前头，笑容阴森，声音不大不小：“终于抓到你了，主子。”
　　“我道是谁能够知道藏经阁的暗室，原来师父还是跟你说过不少事的。”蓝玉往前走了几步，正好踏进了火光照亮的边缘。
　　昴余不甘示弱地走上前，和蓝玉对立，嗤笑道：“老头儿那么多秘密，总要跟自己儿子透露一点，才算厚道不是？”

作者有话说

　　为啥……会掉收呢
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