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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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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麓书院多的是世家的子弟,也多的是富商的子弟。
然后世家的子弟总是不太把这些人所谓的富家子孙放在眼睛里头,就算再富庶,还是比不得那些朱门大院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名望。商人重礼轻义,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招人白眼的脾性。
苏言的随身书童名做白安,是苏家老管家的次子,因为身子弱小,苏老爷卖了老管家一个面子,便把这孩子调来给苏言做个书童。
本来小的时候苏言颇是健壮,还有些看不上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子,然后在的不慎失足落水,捞上来伤了脚之后。明眼人都看得出这长公子的前程怕是毁了,便有意无意的寻着别的出路,久而久之连苏老爷也不太把他放在心上,下人就更是三三两两的走了,借口调去二房那边的,借口调去前厅伺候的。
下人也要谋个出路,而这个出路不会在他这个连路的走不了的瘸子身上。
却只有这白安依旧傻乎乎,没心没肺的跟着子自个儿,也不管那些人的唆使,硬生生一根筋留在了苏言的房中。
而这些年过去,白安的身子倒是一年比一年长的好,如今也结结实实,半点看不出当年病歪歪的样子来。
于是苏言往外读书的这几年,别的粗使换过不少,而唯有白安一直带在身边。
端茶送水,添衣加被,伺候的也比谁的顺心。
苏言的家室自然而然的把他划分到了“富商子弟”这一块,世家子弟们本就有些看不起这样的出生,加上公孙先生不知道怎么的另眼相待,就更是暗暗啐了一口,背地里马一声果然是卖货郎出身,身上一股子溜须拍马的味道,隔着老远就闻得见。
白安气得不行,差点就撸起袖子冲过去。
苏言却只坐在轮椅上轻轻颠了颠手中的一本《论语》,望着那边指指点点的公子们嗤笑道“闲言碎语,先生说得对,这世上,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一句,却不知道是把人骂做女子,还是骂做小人了。
世家子弟红了眼,大骂一声放你妈的狗屁,就要冲上来。
白安赶忙挡在了前面。
苏言慢悠悠的讲那书翻了个身身子,再笑一声:“我看还有一句话也说得对,君子动口不动手,诸位切莫与我这商贾之人计较。怕是难免失了身份。”
萧泽从听得懂话的那天起,听的最多的两字,就是身份。
如今的皇太后,当年的候皇后抱着他,走在一列的嫔妃前头,有人打着风伞,萧泽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嫔妃们都被晒的不行。而自己的母后走的却还是端庄贤淑,半点疲态都没有露出来。
候皇后牵着小太子的手,轻轻的在他耳朵旁边说:“你是太子,生来就比其它的人有身份,你要记得去哪里都不能丢了这身份,这是咱们皇家的脸面。”
候太后一向都很注重脸面,萧泽觉得他的母后一定是大裔国开国以来最威仪的皇后。
从很早的时候他就习惯了母后的身边总是有各式各样伺候的人,从吃穿到行走,全部都如同候太后身上的凤袍,用的是最顶尖的线,最好的绣娘,最精致的针脚。
一针一线,都可以放在祠堂中供奉。
一言一行,都可以放在故事里去传颂。
候太后注定是要入贤后册的,如果不是因为后头看着硕大的皇权和年幼的小太子而起了贪心,候太后应当一直都是那样子完美的近乎严苛的人,而非现在大臣们战争大殿前痛斥的窃国外戚。
萧泽带着玉旒坐在九阶上,看着那位老臣被冲进殿来的示威制住,一路拖着出了大殿。
小皇帝回头看看隐在珠帘后的候太后,妇人微微垂了眼角去看看他,表情冷的连眼角都未曾动一动。
萧泽想她是怎么想的,这些人这么说她她不难过吗?
抑或是愤怒,亦或是不屑。
他的母亲怎么就没有一点点,该是母亲的样子呢。
萧泽的老乳母曾经因为后宫妃嫔的几句讥笑而气的不行,一边拉着萧泽的手一边数落。
“陛下不把自己的儿子放在心上,得宠的女人就觉得什么都是好欺负的,天下哪有这样的父亲。小太子你别难过,乳妈回头找个机会,和娘娘说说。”
萧泽那个时候不太懂,但还是隐隐约约的觉得,说了和没说没什么区别,皇帝和皇后也没有什么区别。
从他记事以来,父皇永远忙着醉在漂亮的女人怀里,而母后总是忙着收拾老皇帝留下来的烂摊子。
他们都很忙,忙得没有时间抽回头,看看他们的嫡子。
而皇帝和皇后就更忙,也忙得没有时间回头,看看这个帝国的太子。
皇帝宠幸那么多女人,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一辈子的太子呢?
皇帝去上朝的时候,苏言就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做。
他本是伺候皇帝笔墨的工作,然而小皇帝读书的兴趣好像远远比自己提笔的兴趣大。他愿意听老太傅喋喋不休的讲诉那些个晦涩的字句,却不太喜欢自己提笔写些什么。
小皇帝虽然年岁不大,说得再放肆一点,连本事也不怎么大。但是皇帝的名头摆在那里,他皱一皱眉头,那就是天下的主子不高兴了。
老太傅混的年岁大了,很多道理也弄明白了。
皇帝不喜欢,那他得顺着皇帝的意思,于是每日布置下来的东西,多是些书籍的阅读和所谓的思考。
真正提笔写的,也不过而而。
那方端砚还放在书桌上,当时小皇帝接过去的时候有些错愕。
但是他是皇帝,人家送东西也是司空见惯的,但是难得有苏行这样,什么也不弄,直直的就从怀里头拿出一方砚台递给他。
萧泽低头看了看,他是识货的,一眼就知道这是好东西。
而事实也证明皇帝的眼光不差,水浇下去之后那砚台润得很,看着是一直拿笔墨精心养着的。
萧泽提笔沾了沾墨汁,笔尖的触感好的很。
但是他心里有些恍惚,似乎说不清这难得的好心情,是因为这方好砚台,还是苏行那颗还未曾被这皇城盖住的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