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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笑间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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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福无双至,这句这句话真是没错。在罗簌的聚会遇见徐惟是,好像把赵宜虑最近所有的好运都用光了,陈静庭实在是高效率,完完全全把障碍扫清了,他轻轻松松的交接,剩下的却是够赵宜虑忙的了。
她现在忙得分不清白天黑夜,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快半个月了。宜虑经常是半夜回来,早上林蕖还没起床就又出了门,两人在这半个月里没有几次正经的碰面,林蕖看她的眼光充满了欲言又止,有时候赵宜虑觉得真的撑到了她的极限,她半撑着试验台,面前堆满了培养皿,她觉得气短,一瞬间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她恍恍惚惚的想,遇见徐惟是就好像一个梦境,她醒了,却没有办法证它曾经现实的存在过。
有时候觉得无比艰难地事情,其实忍一忍就过了。
赵宜虑实验的进度连霍夫斯都感到惊奇。老霍刚从英国的学术交流会回来,领带配西装,手上还拄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滑稽的很。
霍夫斯见她的第一眼就明白了缘由,赵宜虑身上还穿着实验服,戴着手套,谦和微笑的向他问好,尽管强打起精神,看起来还是难掩憔悴。他从事生物研究快四十年,识人的眼光一向准,堪称传奇,手下的博士不少走上了成名之路。他在第一次面试考察Elaine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漂亮的中国姑娘,最多也只能够做到优秀而已,没有办法站在巅峰,成为传奇。她在这方面,并不是天才。
他起初并不打算要她,没有天分和创造力,尽管她的绩点和各项分数都十分出色,可能仅仅只是培养出一个娴熟的实验室技师。在休息的空档,他的老朋友布罗迪和他交谈中突然提到:“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那个中国女孩很有意思?她像是一株蔓藤,看似柔软实则坚韧。”
因为布罗迪的一句不经意的话,他选择留下她,他想要看看,这株柔细的蔓藤究竟可以爬到怎样的高度。霍夫斯带过各种类型的学生,最为努力的只有Elaine,没有之一。
Elaine她最多是做到优秀,但是她用尽全力保持优秀。
霍夫斯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说道:“做得很好,你剩下的工作就是从培养皿里找出合适的肽,培养皿很多,工作时间会很长也会比较的枯燥,分离出来后作出分段统计,数据进行分析,写一篇论文,我来把关。”
宜虑松了口气,霍夫斯的话意味着这个实验基本上可以结题了。两人从临床中心走出去,脚步不急不缓,一老一少,霍夫斯慢条斯理的讲述,宜虑微微侧耳倾听。背影在宽敞的大路上拉的狭长,好像这条宽阔平敞的大路永远没有尽头,学术的道路上永远充满着幸福和美好。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种精神层次的充足与自矜是物质没有办法衡量的。
陈静庭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聪明的头脑,缜密的思维,谦和的态度,他统统都具备,可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他并非一个眼高手低的人。即便是在实验室里筛选肽,一遍一遍地做着机械重复的工作,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
这样持续工作了四天,宜虑都觉得过意不去时,抑制肽终于被发现了,此后的工作顺风顺水,一直做到最后的初步数理统计,工作效率之高堪比势如破竹。
结束实验的日子恰巧遇上端午节。陈静庭正在整理台面,宜虑把实验服挂起时手机掉了出来,碰落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的响,这才激地她想起为了不分心,手机已经好几天没开机了。
信号才搜索完毕,手机短信提示声就一直没有停,时间长得连陈静庭都微微侧目,宜虑有些尴尬,扫视了一下内容,解释道:“手机关了好几天了,未接来电有点多。”
陈静庭点点头,表示理解。
电话基本上是罗簌和林蕖打来的,还有两通国内的电话,是铮青。宜虑有些奇怪,也没急着回电话,一时半会儿肯定说不清,等着晚上回去再说。
回了罗簌的电话,宜虑才知道今天是端午节。她一向对日历下的小日子不大敏感,更加是阴历阳历分不清,在国内的时候还好,每到过节总是提前就会有节日的气氛,来了美国之后更加没了这方面的自觉。
宜虑走过去帮着收拾台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你知道吗?今天是端午节。”
“听说过的,但是我一直没能弄明白,端午节到底是哪一天。”陈静庭笑道。
“……你是不是阴历阳历分不清?”宜虑默了会儿。
“什么历?抱歉,我不大清楚。”陈静庭表情微带困惑。
“是阴历阳历。太好了,终于有人跟我一样分不清阴历阳历了。”宜虑语带欢欣,愉快地下了结论,尾调明显上扬。
“这不一样,我如果知道阴历阳历,一定能分清。”陈静庭纠正她。
“今天晚上有端午晚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赵宜虑突然偏过头问道。
话锋转得这么快,陈静庭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赵宜虑挑衅地笑笑,颇为得意道:“去看看你究竟能不能分清阴阳历。”
陈静庭眉目中尽是稳镇自如,语气从容:“好。”
端午聚会八点钟才正式开始,宜虑和陈静庭七点半就到了,来了的人还真不少,大部分都在罗簌的生日会上见过,只有熟不熟的区别了。
有中国人聚集的地方还是热闹些,厨房里有好些中国学生在包粽子,他们俩都不会包,帮不上忙,倚在一旁聊着天。
包粽子的四个姑娘有一个个是文新系的本科生,去年的圣诞晚会的女主持人好像就是她,剩下了三个个没怎么见过,让宜虑惊讶的是还有两个男孩子会包粽子,动作熟练麻利,不像是初学者。
尽管没怎么见过面,但在传统民族节日里聚在一起,大家都在努力地表现着自己的和善与友好,气氛说不上有多热烈,但也挺融洽的。
有时候,反而平平淡淡才是真,不是吗?
文新系的姑娘叫王征,北方妹子,普通话说得特别好,说话一串串似的往外蹦,透着一股泼辣劲儿,还有两个姑娘是学统计学的master,言语中听出来好像大学就是同学,剩下的那个姑娘宜虑在面试的时候见过她,好像姓yan,具体是哪个字不大清楚。
宜虑对她印象深是因为俩人都想要到霍夫斯的实验室里去,霍夫斯只会选一个。她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宜虑费了好大劲才勉勉强强跟她势均力敌,那时候连自己也觉得没太大的把握,可是最后霍夫斯居然选择了自己。
喜忧总是参半,宜虑的高兴劲还没过,就知道了最后挑中yan小姐的导师和徐惟是的导师是同一人。
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就是啊。
可彼之福非吾之福,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称心如意,不上不下折个中你就惜福吧。
显然这位也认出了宜虑,招呼道:“赵小姐,你好。”
宜虑回笑道:“你好,好久不见。”
王征看不顺眼,不耐地打岔道:“别先生来小姐去的了,万恶的资本主义礼仪都滚粗。咱们今儿个就要在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上消灭这种口是心非的套路,直接叫名字。谁再来这种虚家伙我跟谁急。”
宜虑也不大爱这种虚情假意的客套,直接开口介绍:“我姓赵,赵宜虑。应该的宜,考虑的虑。”
介绍的风潮一开始,之前微妙的界限慢慢融化,yan小姐起身,欠身环绕四周,浅笑道:“我姓严,严厉的严,严居安,居安思危。”
严居安身边的一个高壮的男孩子坏笑道:“妹妹,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叫严思危啊?”
这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调戏啊调戏,这位仁兄叫曾沂蒙,油嘴滑舌名声在外,跟罗簌关系不错,都是耍嘴皮子的,关系能不好吗?赵宜虑跟他也挺熟的,刚认识罗簌时同时也认识了他,当初因为初来乍到遇见曾沂蒙的调侃还不大好意思,时间长了宜虑也就没了顾忌,遇到这样的角色,只有比他脸皮更厚才能赢。
宜虑不大爱叫他的名字,拗口得很,她总是不小心念成“曾启蒙”,到后来也就随着大家叫他曾厚。
严居安手上缠绕着粽条儿,面不改色,绕了几圈后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没有,我爸妈只希望他们的女儿居安,不用思危。”
赵宜虑暗自拊掌,临阵不乱,当真是好风姿。
厨房里一片笑声,统计学的姐妹花连姓氏都一样,都姓王,俩人说话跟说双簧似的,这也是常年累月的默契培养出来的。
让宜虑印象最深的是另一个男孩子,建筑学的博士。高高壮壮的,像高中时期的体育生。奇葩的是,他的名字就叫高壮,典型的阳光男孩,和曾沂蒙一起耍宝很在行。
曾沂蒙手上动作不停,嘴巴还转得飞快,话锋一转就对上了陈静庭:“兄弟,我怎么听着你的中文说的像海归呢?”
曾沂蒙是用陕西腔调说的,跟他挤鼻子挤眼睛贱贱的表情凑一块,大家都笑了出来。王征的京片子说快一点陈静庭都听不明白,这个难度更加是没法挑战了。
宜虑当让要回护着他,毫不客气地出言反击道:“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怎么就没觉得呢?说得挺好的呀,多有精英气质啊,又不是煤贩子,干嘛要那么接地气。”
宜虑也跟着说的方言,南城的方言并不晦涩,曾厚嘻嘻哈哈的打趣道:“啧啧啧,看到没,我们赵美人心疼啦,这么急赶着帮忙,今儿可是头回见。”
赵宜虑哭笑不得,这帮子家伙几乎都是靠嘴巴皮子吃饭的,仔细想想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好像就她和陈静庭两人,说不赢也在情理之中,好在陈静庭听不懂,赵宜虑转念安慰自己。
不知道罗簌什么时候到的,轮着手袋敲打着曾厚,笑骂道:“说什么呢,就你这六线小镇卖货郎的气质,还知道海归啊。别得罪了国际友人啊,静庭是加拿大华人,破坏了国际关系,小心遣送你回国。”
宜虑有罗簌帮着撑腰,向曾厚做鬼脸示威。罗簌跟陈静庭打完招呼都转身走了,末了回头瞟了她一眼,轻飘飘的说道:“话说,宜虑你眼光挺不错的。”
宜虑的表情僵在脸上,曾厚笑声能将屋顶给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