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直树的婚姻守则》尤微澜

36、36：离别是生命难承之重

　　我终于毕业了。
　　七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回首看去，俱是匆匆。
　　其他同龄人的大学时光是在玩闹与课本中度过，而我，则是课业、婚姻一起来，用跟别人相同的时间，做了更多的事。
　　而让我这么做的人是湘琴，所以我心甘情愿，不觉后悔。
　　奈何我那固执的小妻子，却并没这么想过。
　　因为，她没有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脑袋里一片空白的致完感谢词，我在老师跟同学的掌声中恍惚的踱下台去。
　　就算无聊的设想几百几千几万种毕业时的画面，我也从没想过，湘琴会在此出现。
　　她不可能忘记我的毕业典礼，那她没有出现的唯一理由就是，她不想见到我。
　　至于“为什么不想”，我却不敢去想。

　　典礼结束时，湘琴终于出现了。
　　我没有办法也没有语言去形容我当时的感觉，看着身穿红裙怀抱花束的她噙着泪对我绽开熟悉的笑容，我甚至听到了心疼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耳边慢慢的撕纸，那种钝痛的感觉，直透进我的骨髓跟血管中。
　　湘琴朝我缓步走来，到了我跟前，双手捧着花束递给我，低声的道一句“恭喜毕业”，就微垂了双眸，不再看我，也不再说话。
　　我伸手接过花束，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湘琴，原谅我。”
　　原谅我的自作主张，原谅我的狠心，原谅我让你承受生离之苦。
　　湘琴摇摇头，忽然抬头看我，脸上是带着泪的浅笑，“直树，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照顾爸妈跟裕树，我们会等你回来。”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硬块堵住，呼吸不顺，难以成言。

　　后来在回家的路上，湘琴告诉我，那晚我跟岳父在凉台谈天的内容，她都听到了。
　　“直树，其实……我这几天其实想了很多很多，比考大学、比转系的时候都要多。”
　　湘琴挽着我的胳膊，踮着脚尖走在人行道边窄窄的石阶上，低头边走边说：“我知道，从你接受我开始，我就一直在不停的给你惹麻烦，要不是因为我……你其实有很多事都不必做的，但为了我，你就算再勉强也还是为我做了。”
　　“我总是那么依赖你——因为我心里明白，直树就算嘴巴再坏，只要我求你，你最后都肯定会答应我，做我求你做的事情。日子久了，我就把你当成了专属于我的‘Superman’，以为你是无所不通无所不能的。”
　　“直树，说句老实话，大概我这辈子最擅长、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爱你，为了能跟你在一起，我能做许多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相对的，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或者事情本身与你无关，我就会三分钟热度，甚至是懒得关心、厌恶去做……”
　　“进护理系之前，我的确是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着的，但是……但是在现在，虽然难过、虽然不愿意，我还是觉得，你去当兵是对的……适当的距离，会让我变得更坚强更懂事，才不会用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去烦你，你也就不用这么辛苦，我……”
　　“湘琴。”我微微用力攥住湘琴细瘦的手腕，逼着她抬起头，凝视着她泛红的双眼低声说道：“让我告诉你，我从没觉得有你在身边会有多辛苦。我既然决定爱你，就要接受跟包容你的一切。我不会对你再讲些你听不懂的‘大道理’，我只想对你说，我爱你。所以我才更希望你能理解我做每一件事背后所蕴藏的意义，在所有人都不理解我的时候，起码你是站在我身边的，这就够了。”
　　我真的满足了，湘琴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在我完全没有对她解释过一句的情况下，她凭借她爱我的本能，猜懂了我内心真实的想法，如此深刻直白的理解，除了她对我，谁有还能做到？
　　有妻如此，我江直树，夫复何求。

　　礼拜天的晚上，我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行李后，在爸妈、裕树，以及湘琴的陪伴下，去往码头搭乘前往马祖的轮渡。
　　即将到来的离别令车厢内的气氛异常沉闷。
　　爸妈偶尔会想起一些生活上的小事，就赶紧跟我唠叨几句，往往不待我应声，裕树就会皱着脸嘟囔着“哎哟爸妈~哥是大人了好不好，你们说的这都是常识嗳~连我都懂的事情你们要不要这么没完没了的啰嗦啊”，毫不给他们面子。
　　湘琴靠坐在我身边，两手抱着我的胳膊，眼睛却是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呼吸都小心翼翼，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老实说，她能忍到现在不哭，我就已经很佩服她了。
　　只希望待会她也能这么“坚强”就好。

　　到了码头，爸妈又念叨了一阵子，想到未来的一年多我都听不到他们的念叨，我忍不住有点鼻酸。
　　湘琴一路都是静静的，裕树不停的偷偷拽我，冲我挤眉弄眼的暗示着，要我跟湘琴说话。
　　——老天，我又怎么可能，会忘记她的存在呢？
　　“湘琴……”喃喃的念着这个将缠绕我一生一世的名字，我转头看向愣怔的湘琴，“你都没有话想要对我说的吗？”
　　“有啊，”湘琴的脸有点发白，笑容也维持不住了，“可是太多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那好吧，也差不多该集合了，”我笑笑的收回看向她的视线，作势要走，“该准备出发了。”就不信，这样她还不说实话。
　　果然，下一秒，湘琴就扑进了我的怀里。
　　她紧紧抱着我腰侧的手臂其实没什么力气，但我却无力挣开，更不舍得挣开。
　　“我一定会考上护士执照，然后去马祖找你，我一考上了就马上去找你……在这中间我不会去打扰你的。所以……所以你在马祖也要努力的工作，服务更多的病患……还有……还有，你不可以给我花心，不可以对其他女生笑！不能对她们太好！不然，我、我……”
　　“你能下这种决心，对你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志气了，”我打断她的杞人忧天，摸着她后脑上细密的发丝说道：“那我们就互相勉励吧。”
　　至于未来的袁湘琴小护士能否做到她此刻的誓言，我暂时保留意见。

　　晚风沁凉的甲板上，我看着手机上湘琴捧腮嘟嘴扮可爱的鬼脸，心底不由一片柔软。
　　湘琴湘琴，你可知道，你的笑容和快乐对我来说是多么的珍贵？
　　我真的很难想象，我离开后你要怎么过，你会怎么过。
　　不知道这一辈子能陪你多久，我不在时，你也一定要勇敢的过下去。
　　就算，是死亡最终将你我，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