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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二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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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可怖邪功
自打我有记忆起,生命中便只有三様。
武功,父亲,大师兄。
武功从小便是父亲亲传——心法和招数——重火宫的武籍父亲都使得如鱼得水。
但父亲也从来不是父亲。十三年来,他从未关心过我。
每每看着大师兄跟宇文长老寒喧,宇文长老注视宇文玉罄时眼中那股名为父爱的关切爱护,都会让我心中泛起阵阵酸意。
父亲从未问过我吃了什么,喜欢什么。也从未叫我添过一件衣裳。
尽管如此,我仍崇拜我的父亲——立志要光大重火宫的父亲。他便是武功超群、刚正不阿的人。仅仅是这些品质,便足够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仰望他时,眼中饱含的满是崇敬。
宫中的长老都说我性格温柔,但孤僻,
控制自己的情绪,此为他们口中的温柔;不亲近人,此则为孤僻。
身为重火宫的少宫主、重甄的嫡传七弟子,赫赫耀祖,师兄师姐却都躲瘟疫般躲着我,对我敬而远之,退避三舍,似乎我便如魑魅般令人心生可怖。
唯独一个人,大师兄——宇文中嵩的独子宇文玉罄。
我的大师兄,现在正在前庭练武的大师兄。
我轻轻走到前庭。见着了衣袂飘飞、干练飒爽的大师兄。
庭中枝桠横梗,孤残的老树像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驼着背,弯着腰,不时謦欬两声——风大了些——一把老骨头似乎要散架了。
树下的少年却如阳光般耀眼。一袭蓝色劲装,手持铁剑,霄霄翻舞,混云弄月,身姿轻如燕,银锋如螭吻。乌黑的头发高高盘起,下颌骨的线条一览无余,皮肤微微发红,透着康健。剑眉俏直,眉末轻耸,明亮的眼中透着正直、刚强、坚毅,还有几分抹不去的傲气。
就是眼前这样一个平凡却骄傲的少年,让人觉得亲近。他会问候我有否用膳。他还会大清早只着亵服便跑到我的房里来告诉我今日有些凉,要多添一件衣服。
光是念着宇文玉罄的名字,我便会感受到自心底的温暖涌动,攫取了冬日刺骨的冰寒,甚至天寒地坼皆可化尽。
少年看见了我,剑花匆匆一挽,就这么握着剑,朝我奔来……真是十分失礼,但我却丝毫不会介意这种细节。
“七师弟,你来啦!”少年抹了抹额上的汗,凝视我的星眸中带着几分喜悦。
“嗯。”我朝他微微一笑,将剑放在树下,顾自从那老树上折了段树枝下来。
“那个…你今天还是拿树枝练么…这星轺斩是剑法啊……”少年一脸担忧道。
“嗯。”倘使我仅凭树枝便可击落你手中的剑,那我还需要用剑么。
“我们开始吧。”手中的树枝划过一道弧线,凭风发出“呼呼”的声响。
“嗯!好!”少年举起剑,朝我刺来。
我身形间闪,躲过宇文玉罄刺来的银光,随即挥起树枝,会剑。威严神色,旗幡招展,绣带飘扬。刀光剑影,剑拔弩张。
一日便沉浸于练武之中,一切皆无碍矣。
傍晚时分,夕阳染火,浸透半面天。
我攥着父亲给的琥珀,穿过层层楼宇,来到瑶雪池旁。时下里寒意逼人的,鲜少有宫人会来这里。
“你看重莲!你看你看!小白脸!什么都不会!连这么简单的招式都要学这么多变!”
“就是就是!大傻瓜!!连个女子都不如!”
“没娘的弃子!!没羞!”
一群穿着云绣小褂的孩子在瑶璧般的水池边嘲笑一个穿着白衣的孩子。白衣小孩紧紧地抓着残破的剑柄,上挑的眼角溢满了泪水,眼里全是委屈和坚毅。
我皱了皱眉……我怎么会这时想起这么小时候的事。从小就被师兄弟嘲笑侮辱,只因小时不谙武功之精髓,一直学不会。而且,我没有娘。
想想……喉间便泛起一阵苦涩。十三年了,我已经学会了淡漠,学会了无视那些人。我告诉自己,那些人根本就不配说我。
但那些深刻在心里的经历,却从来不曾忘记。我记得每一句嘲笑的话,每一幅嘲笑我的嘴脸。这些让本应纯真的童年轻易便染上了仇恨的色彩。
那松香味儿不尽,似乎有致命的蛊惑力。让我轻易便沉浸在回忆里了。
我晃了晃脑袋,蹲在池旁,小心翼翼地将琥珀浸入水中。
原本棕黄色的琥珀竟开始慢慢变色,最后成了金黄,还漫出浅浅的金光。
水面上浮起几个金色的大字,逸笔草草,仔细分辨才认出来。
莲神九式。
我默默地注视着这四个字,精神力仿佛被攫去了。
金光流转,熠熠生辉。
不一会儿,水面上浮起了一行金色的字:第一式,体质加强,性格转阴。
我揉了揉眼睛,还道是自己是看错了。
但是再看去的时候,字又变了:第二式,内力翻倍,贪恋虚浮。
清浅的水渐渐变得温热。
不一会,又转成了:第三式,功力急升,人格成双。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琥珀。
……这是……
第四式,突破极限,雌雄同体。
第五式,深紫妖瞳,杀亲取血。
第六式,独步天下,草菅人命。
第七式,永驻青春,泯灭良知。
第八式,红莲图腾,嗜杀成性。
到这里的时候,字的颜色淡到接近白色:第九式,无所不能,孤苦终老。
这便是莲神九式吗?
我轻轻地念出声来……贪恋虚浮。人格成双。雌雄同体。杀亲取血。草菅人命。泯灭良知。
这……怎么会这样……这秘籍怎么会这般……变态……
照父亲的话看来,莲神九式不是应该很厉害的才是么?
父亲就这么草草给了我秘籍,可他什么都没告诉我啊。
这秘籍乃是重火宫鼻祖重九枝所练,支撑着重火宫的命脉。却自他而起,再无人练成,可父亲现在叫我练。
连练成后会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父亲就这么叫我练。
难道要我便成一个泯灭良知雌雄同体的大怪物么?
父亲竟要求我练这等邪功。
虽然我不爱和人交往,但也不至于要变成一个草菅人命的混世魔王。
人人得而诛之。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臭名远扬。遗臭万年。难道要自小被人羞辱的历史重演吗?
眼中景物渐渐模糊。我急急忙忙从水中捞起琥珀,身子竟有些不稳。
匆匆走向嘉莲殿。寂寥的正殿黑黢黢的。只有我蓦地闯进踩出的脚步声在殿中回响。
暮色渐沉。
父亲在哪儿?我皱了皱眉头。随便拉住一个丫鬟:“快告诉我,我爹在哪儿!”
“回少宫主,宫主说他今日身子不舒服,回心莲阁歇息了。”小小的女孩子瑟缩着脖子,低着头轻轻说道。
“哦……没事了……没事了……你…走吧…”
看着那丫头的身影渐渐融入黑色的夜幕中,我眯了眯眼,心中乱极了。像一把乱麻缠在一块,解了不开,剪了不断,理了更乱。
我默默地往寝宫走去。冰凉的头发贴着脸颊,碎碎的刘海遮住了视线。我把头紧紧地埋在其中,似乎这样便可与世隔绝了。
我不要。我可不要练这种可怕的邪功!我不要!
我的内心在拼命挣扎。我不要练这般邪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