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秽土》眠猫球

13、灭世

　　莉莉丝所说的老不死的疯子既不老看上去也文文静静，但是给人的感觉非常不舒服。脸庞看上去还是个少女，但是眼角有很多细纹，皮肤久经风霜一般粗糙不堪，神情也非常沧桑，仿佛一个老人的灵魂硬塞进了少女的身体，或者是一个皱巴巴的婴儿，身上兼具着新生的稚嫩和丑陋。
　　风雨确信莉莉丝在欺骗自己，这个女疯子看上去一点都不想见他。
　　“这又是第几个呢？”她用一种含糊地声音抱怨着。
　　莉莉丝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种态度显然让她更加得不悦。
　　“你倒是可以在魔法浓度达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地诞生，还能继承之前我那个小家伙的记忆，可是这帮外乡人，每一个都是一脸懵懂一脸惊慌失措，这是第几个了呢？”
　　风雨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他觉得打断对方说话是不明智的行为。

　　“虽然继承了龙的记忆但是我也不会喷火。”莉莉丝打趣着，但似乎也是为了向风雨多透露点什么，“况且每一个我也都有些细微的差别。”
　　“但是惹人讨厌这一点上倒都是一模一样。”沧桑的“少女”笑了起来，像一朵皱巴巴的花，非常古怪甚至有点丑陋。
　　“你就行行好当例行公事也罢。”莉莉丝在少女身边坐下，模样像只小狗一样乖巧，但是眼神却像猫一样狡黠，如果有“龙”的话，说不定也就是这样的神情吧，“反正这么漫长的岁月里也无事可做嘛。”

　　“啊……”少女发出了不知是感慨还是叹气的声音，“这次的异乡人也是很无趣，我见过那种一心要拯救世界以为自己是天命主角的家伙，最后可是落得死无全尸，也见过拒绝接受现实拼命想要回去的家伙，嗯……有的倒是回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活着，有的，谁知道呢……”
　　风雨站在那里盯着完全是在自言自语的人有点手足无措。好在莉莉丝及时示意他在旁边坐下，小屋虽然朴素但是非常暖和，这样坐着反倒有了几分睡意。
　　在发表完自己长篇大论的感慨之后，看到昏昏欲睡的风雨，少女更加不悦了。
　　“我甚至不知道曾经在外乡人身上花了太多心血的自己，是不是也在被所谓神明嘲笑。”
　　“所以你就完全放养了现在的这一个？”莉莉丝狡黠地提问。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如果这真是一场恶作剧，没有必要让外乡人去承担这一切。”

　　“很抱歉打断你们俩的谈话……”风雨觉得再等下去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他有点饿。
　　“他饿了。”莉莉丝像会读心一样说出了风雨心中的想法。
　　少女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功夫，炉火旁边架了一个支架，上边转动着的禽类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全部的时间都用来照顾你们这群饭来张口的家伙。”少女看着在旁边填柴火的莉莉丝又叹了口气。
　　简直就像怨妇，风雨心里偷偷说，但是又很怕他们俩像刚才那样读出自己的想法，赶紧掐掉了这个念头，改用一种礼貌的方式发问：
　　“我大老远跑来，总得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吧？”
　　“你放心，这次世界毁灭之前来得及说完。”
　　风雨连“那我是不是也会死”都问不出来，反正眼前的这两位一个看上去怎么都不会死，一个看上去还会重生。

　　食物的诱人香气充满了小屋，风雨帮助莉莉丝给每个人盛了汤，在极北国度的一隅，之前经历的战争显得如此遥远。
　　“虽然是讲过了很多次几乎要背下来的台词，不过也还是再和你说一说吧。”少女捧着汤碗说。

　　这里很久以前是块很普通的大陆，也有着常年争斗的很普通的各个国家。
　　有一天有一位国王许了愿望希望能够结束国家的内乱，带领国家走向强盛，为此献祭了自己最为重要的东西。
　　神灵满足了他的愿望，但是因为愿望的力量，各种魔法和黑暗生物也伴随着诞生了——大概天降神迹，总是会有代价的。
　　所以虽然实现了国家的统一，却要世世代代向神灵献祭，还把魔法和黑暗生物带入了这个世界，龙便是其中之一。

　　然而“愚蠢的明君”不止一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有别的国王以各自的方式向神灵许愿，也都一一实现了，代价是更多的献祭和更多的混乱。
　　随着魔法的肆虐，力量在整个世界流动，许愿的人不再限于那些有着特殊身份和渠道的国王和贵族，也跟着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
　　世界布满魔法的浓雾，代价变成了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第一次灭亡了。

　　贤者们解读了世界灭亡的文书，而那些许愿的古老咒语也在刻意地封尘和年代的隔阂中失传了，没有人可以和神灵对话，世界似乎是安全的。
　　但是没有一个强大的力量统一这块大陆，国家分裂成更小的国家，小的国家又合并成大的联盟，纷争不断，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从生与死的夹缝中，魔法师和龙再次诞生。
　　世界在这缓慢的毒素中，再次灭亡。

　　第三次的世界，人们幸运地遇到了强有力的统治者和最为顺利的技术进步，当他们进一步索求知识和智慧的时候，无畏地挑战了生与死的愿望机器，触碰到了神的领域，在神灵因为愤怒毁灭世界之前，他们利用技术“传送”来了一个外乡人，希望了解别的世界是如何能够幸存和发展的。遗憾的是，外乡人和他们一起毁灭在了黑暗生物的大潮中。

　　每一次每一次，这个世界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不断重复着灭亡。

　　少女咽下最后一口汤，把空碗递给了风雨，风雨耐心地给她添满：“看来你是讲过很多遍，所以越讲信息量越大，话却越少。”
　　“那你能听懂吗？”
　　“差不多吧。”
　　“不笨。”

　　“所以……你是从第一个世界开始，一直活到现在吗？”
　　少女咯咯咯笑了，在她脸上，纯真的笑容比阴险的表情更加可怕，沧桑可以抹去一切纯真让这种感情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说得没错，而这个孩子也是从第一个世界就跟随我，‘巨龙’曾经是为了和黑暗生物抗衡的，可以无条件满足人类愿望的生物，可惜它的后代并没有这个能力。”
　　“甚至也不会喷火。”莉莉丝耿耿于怀。
　　“在第一个世界毁灭的时候，我以为只剩自己孤身一人，然而在‘雾’越来越大的时候，它便出生了，或许我们之间有什么纽带吧。”
　　“这次以莉莉丝的形态出现也是，实际上可能在我能变成龙之前世界就毁灭了。”
　　“所以我也是作为‘例行公事’在不知道什么原因的情况下被这个世界召唤过来的？”风雨问道。

　　“从第三个世界灭亡以后就有了这个惯例，也许是第三个世界不想这样毁灭，设下了什么东西，导致后面每次世界灭亡前都有异乡人会被带过来。”
　　“很有意思，”风雨点了点头，“你说像这样的循环，每次人们都做一点什么，每一次的新世界，都会比旧世界多了一些‘噪音’，那么会不会改变最终的结果呢？”
　　“我想我可以活得足够久去证明你的话是否正确，但是你却未必。”
　　“不对……或许第一个世界，你的世界那时候，龙的到来就已经是‘噪音’了，你不是说龙是会满足愿望的善意生物吗？”
　　“我可没说它是善意的生物，不过，你的想法也很有意思。”

　　“在这个世界毁灭之前，我还能做什么吗？”
　　“你想做什么？”
　　“或许也是‘成为一个噪音’，这样就算是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灭亡，你们总有机会结束这样的循环吧。”
　　“结束了又能怎样呢？”
　　“我……也不知道。”风雨低下头，“但是，你们讨厌这样的循环吧。”
　　对面的两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风雨。
　　“我收回刚才的话，虽然你行动能力不怎么样，想得倒是挺多。”少女说道。
　　“那……”
　　“至少这一次，你来不及了。”少女微笑着说，这次的笑容很轻，看上去很从容，和之前令人厌恶的夸张表情不同，显得稍许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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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这样，一代、一代地引导着这群异乡人，而他们又一代一代地令我失望……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一切的努力都为了积累‘噪音’的话，那这样还有些许意义。
　　少年，你命不该绝。”

　　风雨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熟悉的房间布置，熟悉的味道和声音。

　　“我希望再一次的机会，能让这些‘噪音’聚集成力量，而你——”

　　他走下床，时间指向早晨6点，距离实习的公司上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不过早上还有两节课，主管已经安排过他下午到公司熟悉一下流程。

　　“而你是否又会为了自己的诺言做些什么？”

　　他扶了扶头，开始收拾早上课程的东西。

　　“你是否知晓你的伙伴们也在这个世界经历着生与死的循环？”

　　早饭是简单的粥和鸡蛋，独居的他一般都会在照顾营养的前提下搞得尽量简单一点。

　　“你是否想过你的世界和我们的联系？”

　　好像上课还有些早，第一节课应该是上次优秀论文的点评吧，那吃完饭还有时间去一下图书馆，翘掉一节课应该也还好……

　　——“你总可以做些什么吧。”
　　——是的，我总可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