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情锁》烟雨琳琅

5、前缘.沉思

　　凤鸾宫里，皇上正端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那是给皇上专门预备的龙椅，平日里都是收起来那黄布盖上的，一边的皇后虽然化着妆穿着漂亮衣服，但一声声的咳嗽，以及从香粉底下透出的苍白，都能看出她的病有多么严重。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皇上，之前选秀的时候，皇上就远远地，坐在那殿内的龙椅上，我依稀的看到个人影，还不确认是男是女，就随着大家跪下去喊万岁，今日得见了皇上，倒是真配得上英明神武这四个字，或许是人到中年了，皇上有些胖了，但贵气不减，就算是不穿这身龙袍走在大街上，也会被认定是哪家的老爷。

　　皇上一边盘着手里的玉串子，一边沉思了半晌，才开口道，“金才人的死，查明白没有？”一边的太监行个礼，答，“回皇上的话，查明白了，就是这婢女恚玥占着吃食，饿死了金才人。”

　　皇上停下了手里的玉串子，低头喝了口茶，“贱婢何在？”太监一招手，殿外两个虎背熊腰的嬷嬷架着个脸色蜡黄，衣衫破旧的宫女进来了，这宫女便是恚玥了，瞧着这狼狈的样子，倒不像是宫里的人了。

　　“朕问你，是谁指使了你害金才人？”

　　“皇...皇上...奴婢没...没害过金才人...更没人指使啊..”

　　“好好说话！”淑妃拍桌呵斥道，“再加上个御前失仪，你有几条命够死？”

　　“奴婢真的没有害金才人！金才人不受皇上宠爱，本来月俸就少，再加上内务府的人克扣，我们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奴婢，奴婢怎敢害主子呢！”

　　“你说你没害金才人，那你怎么解释，她多日一点饭都未进？”皇上一个眼神，那太监询问道。

　　“这...这...”恚玥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打！”太监喊了一声，那两个魁梧的嬷嬷就冲过来，一个按着恚玥，一个掌嘴，不一会，恚玥的脸就不成人形了，她哭着，却连声音也发不出。

　　太监摆摆手，两个嬷嬷便停手下去了，恚玥趴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皇上..我们宫里没有吃的，主子要活，我也要活...主子那几日与我拌了几句嘴，奴婢一狠心就没给她吃的...但那吃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冰凉的腌菜，还有点烤白薯罢了...除此之外，可就再没害过主子啊...”

　　“而且...主子有这般下场..哪里是奴婢害的！那芳曦阁里的宫女太监...还有，还有座上的各位娘娘，哪个不知道我们主子惨，但个个不都是落井下石，哪有人帮衬过一分？”

　　皇上一面听着，一面用眼睛细细看座下的嫔妃们，我也悄悄地看向皇后，可皇后一脸淡漠疏离的样子，似乎金才人的死与她无关，皇后难道就不知道金才人被欺侮多日吗？我心里想着，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陌生。

　　许是心里有愧，懿婕妤起身到殿内中央跪下，“皇上，臣妾并未害过金才人，还送了她好些吃的用的，怕不是被这贱婢占走了。”

　　恚玥原是趴在地上发抖，听了懿婕妤的话，却爬起来用满是血污的眼瞪着她，“婕妤这话可不对，奴婢没有占过您送来的东西，但主子也不爱用，您送的那些，还不如平日里吃的糠咽菜，白薯饭！”

　　“你个贱婢，竟敢污蔑本宫！”懿婕妤站起来就要打恚玥，被皇上呵斥住了。

　　“朕都知道了，王德发！”

　　恚玥便复被那两个嬷嬷拖了下去，只一会儿便没了声音，妃子们全怕的大气也不敢出，皇上闭着眼睛沉思了会儿，道，“金才人得痨病去世，朕心实悲，念其入宫侍奉多年，未有差错，着以昭仪位下葬，赐沅字，以奖其德。”

　　“臣妾会办好的。”淑妃起来行礼道。

　　“外面天都黑了，”皇上又开始转动手中的玉串子，“王德发，今日还未翻牌子吧？”

　　“回皇上，牌子正要送来呢。”

　　“不必了，就歇在皇后宫里吧。”

　　“皇上，”一直沉默的皇后突然开口，无论是声音还是气息，都弱了不少，“臣妾身体不适，无法侍奉皇上。”

　　皇上点点头，有些无奈，“是朕考虑欠佳了，那便还是去赵美人那儿吧。

　　“回皇上，”赵美人起身，笑得娇媚，“臣妾有喜了，怕近日不能伺候皇上了。”

　　皇上一直绷着的脸上忽而露出了笑意，“这是喜事！王德发，吩咐下去，最近要照顾好赵美人，严查饮食！”“奴才遵命。”“既然你有孕，那美人之位是屈居你了，着升为良媛吧。”

　　“谢皇上..”

　　“皇上，”赵美人还未说完话，淑妃便起身道，“新人入宫不久，等晋位的多了再封也不迟，不然操办仪式花费过多，有损先祖的训诫。”

　　赵美人听了便翻了个白眼，狠狠的哼了一声，但对面是淑妃，究竟是无可奈何，她便一手捂着肚子坐了下去。

　　“皇上，”懿婕妤跪下，“这天都黑了，臣妾不敢回芳曦阁，臣妾害怕，须得有阳气才镇得住这阴气。”

　　“嗯，你受惊了”皇上点点头，“之前的事，你也受够教训了，回你的昭纯殿吧。”

　　“臣妾谢皇上，皇上圣明。”懿婕妤磕了好几个响头，我在一边看着都疼，不禁又感叹孙才人的远见，懿婕妤的确没有倒台。

　　“淑妃，朕今日去你宫里歇息。”

　　“是，臣妾备好了您爱吃的红枣羹，皇上请。”于是皇上便牵着淑妃的手走了。

　　皇上刚走，我背后便传来沉闷的响声，然后是宫女的尖叫，皇后娘娘晕倒了。

　　撷芳殿的晚上是安静的，玲玉和秾纤在外面守着，春霖在殿内给我斟茶倒水，我也就只能看看书浇浇花，但今天不同，我的心里不静了，它是混乱的，对皇后的担忧、疑问，对金才人和恚玥的同情无奈，自身处境的艰难，想要争宠的欲望，这些事情混杂在一起，就像是一团乱麻，我解不开它，我甚至都无法理顺它，眼前的字变得像一只只蚂蚁，好像都在运动，似乎下一刻就要爬满我的全身，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主子怎么了？可是冷到了？”春霖拿来个披风给我盖上。

　　“没事，春霖，我心里很乱，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主子，这天色都晚了，现在出去不安全。”

　　“在这里闷久了，我怕我再得什么癔症。”

　　春霖笑了，“也是，主子以前在府里可活泼了，哪有天天屋里闷着的道理，那奴婢去叫上小安子。”

　　“嗯。”我没心思调笑，我知道，金才人的下场就是对我最大的警醒，她不受宠爱，结果落了个人人欺侮，连自家奴婢都抢饭吃的结局，可是求了淑妃真的会有结果吗，母亲总是说，在宫里不能给别人落下话柄，一次受了别人的好，以后处处都会受人要挟，所以我不信孙才人，更没办法信淑妃，但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有人换了我的牌子，这是摆明了不想我得宠，不依靠如今执掌后宫协理权的淑妃，难道要靠我自己，将这牌子换回来吗？

　　晚上的御花园分外静谧，身后跟着春霖和小安子，我胆子便大了些，边想事情边往树林子里走了，突然，树林那面闪过去一个黑影，小安子机灵，忙跑过来挡在我前面。喊道，“何人？”

　　那黑影走进了，原来是个女子，“我是周选侍，你是？”

　　“我们主子是秦常在。”春霖叉腰说道。

　　“哦，秦常在好。”她微微福身，似乎并不把我放在眼里。

　　“周选侍从刚才起，就一直望着北边天，可是有什么事？”经历了沉璧也算是好事，现在对于这种无礼之人，我倒是可以平心静气说话了。

　　“我在等。”周选侍依旧看着天空。灯笼勉强照亮了她的脸，我才想起这人我之前见过，她虽是女子，但棱角分明，长相凌厉，比那些男子还多了几分俊朗之气，又偏爱深色衣衫，御前选秀时被太后呵斥为无礼，但奈何皇上喜欢，便收了做个选侍。

　　“等什么？”

　　“你很特别，”周选侍看着我道，“听说你故意换了牌子，不想侍寝？”

　　“我...”我哭笑不得，不知如何辩白。

　　“你看那金才人，在宫里虚度了一辈子，最终呢？白骨一堆罢了。”

　　“周选侍这话错了，哪个人最后不都是白骨一堆吗？”

　　“不一样，去搏一把，哪怕变成灰，我也乐意。”周选侍低头。

　　“你这么晚出门，怎么也不带个人伺候。”不明白她话的意思，我尴尬着转移话题。

　　“那些人配不上伺候我，我也不需要人伺候，”她提起地上的灯笼，“秦常在，告辞，后会有期。”周选侍转身走了，步子灵巧得确实不想深闺里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主子，这人怎么这么无礼？您还不生气？”春霖没好气地说。

　　“她哪里是无礼，她是觉得没有人配得上她行礼。”看着周选侍的身影淹没在树林的黑色的里，我道。

　　“主子，这晚风起来了，咱们回去吧，您上次的病还没好全呢。”春霖握着我的手，感觉到了一丝冰冷。

　　“嗯，”我紧紧披风，往撷芳殿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