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倚良宵复又秋》叶枍

2、相信你

　　当意识到自己已经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了的时候，林见秋对自己颇有些无语，却也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了。观察许久，见这人似乎对自己真的没有恶意，也就稍微安了心。面前人并未察觉沈复的纠结，牵着她进了一家客栈，正要沿着楼梯上二楼时，林见秋一抬腿，膝盖处无端疼起来，想来应该是刚才不小心磕到了，一走楼梯步子太大，扯动了伤口。无意识的痛呼出声，前面的人听到便停了下来，转身正看到林见秋低头瞧自己的膝盖，皱着眉头，似乎是疼的狠了。犹豫了一会儿，他俯下身一手抄过林见秋膝弯，一手从她背后绕过，站起身的时候一愣。
　　好轻。
　　林见秋还在他怀里蒙着，下意识的拽住他的领口，又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松开手，然而那浅蓝色的衣襟上已然沾上了黑红的污渍了。林见秋又用手背去擦，却越抹越脏，正无措着，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沈复抬头望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柔和的像是化不开的糖。见林见秋有些窘迫，他便收敛了笑意，看似随意道：“你今年多大了？”
　　林见秋道：“啊？……我……我今年十三了。”
　　沈复道：“都十三岁了……怎么长的这么小……”
　　林见秋低下头没回答。抱着林见秋转过走廊，便到了房间门口了。可他手里抱着林见秋无法推门，林见秋正想说她下来，他已经转过身，用背抵着，倒进门里。将她小心放置在塌上，便下楼去找了伙计吩咐去找大夫，又要了沐浴用的一应物品，他这才坐回林见秋身边，小心翼翼的查看她的伤势。
　　好温柔。
　　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又珍重万分，生怕有什么损害。哪怕是林见秋的亲生母亲也未曾这般细心。林见秋盯着他，虽然很疑惑，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珍视过了。
　　很安心，但好像哪里不对。
　　林见秋犹豫许久，道：“那个，这位……公子……”
　　那人立即道：“我叫沈复，以后可以叫复哥哥。”
　　犹豫了一会儿，林见秋觉得太过亲密，还是谨慎的喊他沈公子。
　　“那个……沈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不认识吧……”
　　林见秋一开始是直视着他说的，可看他一听到自己这样说脸上笑意愈浓，头便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她实在是不适应被这样对待，思来想去只有认错了这一种可能，否则一个打扮的这么贵气的公子哥，如何会注意到她一个乞儿，还如此这般温柔相待。
　　头顶传来轻柔的触感，林见秋抬起头，沈复正轻轻抚着她的头，脸上笑意更深，道：“怎么会。你就是林见秋，找的就是你。”
　　林见秋道：“可我……”
　　“这天底下我谁都可能认错，独独是你，不会错的。”
　　林见秋答不上来了，低下头手心微微攥紧，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正沉默着，大夫已经来了。忙不迭处理完林见秋身上的伤口，又叮嘱了换药时辰，洗浴用品也已经准备好了。沈复请了女侍帮忙，林见秋才得以艰难的沐浴完毕，又套上沈复置办好的新衣，林见秋将换下的衣物好好收了起来，想着日后再清洗。一切收拾完毕，林见秋由女侍引着，走到隔壁间的沈复房前。
　　沈复正好处理完事物，心下砰砰直跳，面上仍是一派波澜不惊之色，淡淡的开口让她进来。林见秋推开门，就见到沈复端坐在位上，从成堆的公文中抬起头上下扫视她一遍，不由有些局促。捏着衣角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便拘谨的对他点头。
　　“公子。”
　　“嗯。”
　　林见秋一身浅蓝色衣裙，长发微垂，脸颊微红，不自然的站在原地。不比其它同龄孩子一般面色红润，脸色苍白的在昏暗的灯光下也看得分明，瘦弱的可怜。沈复一怔，冲站在一旁的人招招手。
　　林见秋这才注意到房间内还有一个人，一身黑色劲装，简单干练，应当是沈复的侍从。正好那人也在打量自己，视线交错间，林见秋对他微微点头。他也还一礼，又转过脸面向沈复，恭敬道：“殿下。”
　　“刚才交代你的事情记清楚，这几日我就先不回上面了。”
　　“可……苏……”
　　“不必管她，下去吧。”
　　那人便噤了声，默默退下去了。林见秋一直杵得笔直，腰都酸了，眼看沈复又重新批起公文，正想着要溜，沈复像是想起她来了，招招手让她过去。
　　“会写字吗？”
　　林见秋点点头，虽然识字不多，但在逃难前她母亲还是请了私塾先生教过她的。沈复便拿了纸笔，铺在桌子一侧。
　　“写来我看看。”
　　“啊？哦……好。”
　　胡乱写了两句诗，林见秋就不知道写点啥了，执着笔定定的发呆。正出神，沈复忽然开口了：“你不好奇吗？”
　　“啊？我……好奇什么？”
　　林见秋一惊，笔掉在案上，在纸上污了一大片，手忙脚乱的。偷偷看沈复的表情，仍是一派波澜不惊之色，执着笔批改公文。
　　“我的身份，我的目的，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林见秋未应，假装收拾笔墨，可总的就一点东西，收拾来收拾去，实在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了，抬起头，沈复正定定地盯着自己。略窘迫的低下头，不知怎么紧张起来，手心微汗。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人忽然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道：“罢了，日后再说也不迟。你只需相信我便好。”
　　语毕正要冲门外招人进来带她用膳，忽觉胳膊一沉，转过头便看到林见秋抱着自己的胳膊，头埋得极低道：“我知道的哦，你……应当是天上的神仙什么的吧……但是，我也很乖的……我……我可以做很多事……”
　　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林见秋踟蹰许久，松开沈复跑了出去，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顿住，道：“我……相信你。”
　　林见秋讲完就立刻跑开了，便没看到身后端坐于案前的人，笑得禁不住以手支额。
　　“还真是……和从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