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交半零落》深海小鬼

5、 多情却总似无情，情到浓时情转薄

　　戚少商更是惊疑不定，但那青衫太扎眼了，扎眼到无法让他忽视掉。
　　和那人一样的偏瘦，和那人一样，即使身有残疾却不损风流气度。还出现在冯府。
　　戚少商的脑袋里甚至想到，那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心还未动，身已动。
　　几个飞跃，眼前的青衫却忽然走的快起来，只一息时间已经转进了一个胡同。
　　戚少商却在拐角处迟疑起来，他的大侠经验全不管用了，自己若贸贸然进了胡同只怕中计，又或者这只是个误会，或者......
　　那人若真是他，自己又当如何呢？
　　“戚大侠。”一个温润的男声在戚少商身后响起。
　　是冯府遇见的公子，戚少商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姓戚”
　　冯公子笑笑，拱手作揖，“鄙人冯名苑，最喜江湖传闻，这江湖有什么比戚大侠更值得讲的呢？”
　　戚少商斜倚着墙，举起手里的酒葫芦又大口的灌酒，慵懒的调侃道：“通常，初见面的人叫我做‘大侠’，只有两种用意；一种是熟悉我的人，知道我常行善事，所以称我作大侠；一种是巴结我的人，所以称我作大侠准教我喜欢，不会有错。”这时的天气冷的彻骨，他也只是多在外面套了件金丝边秀黑衫。若是故人远远望见哪里会看出是那个常常穿着厚厚毛裘，里面不知道有几件衣服的大狗熊似的大当家的。
　　戚少商忽而眸光四射，一字一顿道：“你是哪一种？”
　　“只是偶遇罢了，要是非说有什么。”冯名苑坦然一笑，好似无害，话语却像一把刀一般插入了戚少商的心脏上，“杀了自己爱着的人是什么滋味？”
　　酒水四溅，剑光闪烁。
　　冯名苑用手指推推立在自己脖子旁的利剑，“你不记得你杀了你的知己，顾惜朝了吗？”
　　你不记得你杀了你的知己，顾惜朝了吗？
　　你不记得你杀了你的知己，顾惜朝了吗？
　　“你在说什么？我杀了谁？”
　　冯名苑后退了几步，显然戚少商此时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顾惜朝呀。”
　　“顾惜朝明明在惜晴小筑，明明还在给晚晴写信。”
　　“你在胡说，你有什么阴谋？快说，否则我杀了你！”
　　不等冯名苑说话，一道剑光霎时飞向他，戚少商面目狰狞，沉声质问：“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戚大侠也要自欺欺人了吗？”
　　头疼越演越烈，忘了什么吗，不对，两天前自己还收到了他的信，那是他的字，那是......
　　“啊~~~~”戚少商扔了剑，慌不择路的顺着胡同跑出去。
　　滴答，滴答，滴答。
　　鲜红的血色染红了冯名苑的蓝衫，寒风凛冽，衣袂微微飘扬。望向拐角处，一片漆黑，冯名苑向前跨了一步，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
　　一个青衫若隐若现，身前提着幽幽火光的灯笼，一道清润温柔的声音悠远传来，“做的好。”
　　昏暗的胡同，凝结成冰的雪却微微融化，水珠凌空落下，滴答，滴答，回荡在空旷的黑夜中。
　　戚少商已经挣扎着回到了军营。
　　一阵嘈杂。
　　“戚校尉，你可回来了，将军大人找你好久了。”
　　来人也不管戚少商一副失魂落魄的摸样，找来两个站岗的小兵驾着戚少商就往赫连老将军的大帐走去。
　　赫连将军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大家就迫不及待的只扔了戚少商一个人在大帐中央。
　　空旷的大帐，凝结住的气氛。
　　赫连老将军终于开口了，“戚少商，你还不知道一个军人的责任是什么吗？”
　　看着魂不守舍的戚少商，赫连老将军火气一拱一拱的，“你还没回来，冯大人派来告状的人已经到了。”
　　戚少商的脑袋里只来回旋转着一句话，你不记得你杀了你的知己，顾惜朝了吗？
　　“啪~~”一块砚台砸在戚少商的身上。
　　戚少商懵懵懂懂，抬头看向赫连老将军，迟疑道：“老头？”
　　“你终于回神了，你还是不是戚少商了？你对得起神侯的推荐吗？已经在军营这么久了，还是一个土匪性子，你以为只要打仗好就行吗？自古侠以武犯禁，你这么浅显的道理都还不懂吗？”赫连老将军越说越气，越说越大声，越说越严苛，“戚少商，神侯说过的江湖风险多，正道危途，难分西东，终要人去持剑卫道，你就是这么做的吗？”
　　听懂了冯府势大，恐怕不只是麻烦而已。戚少商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难道就不管那些难民吗？那些也是朝廷的子民！”
　　赫连老将军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失望至极，有力无气的说：“出去吧，出去想想，想想。”
　　“将军！”戚少商急急叫道。
　　“出去！”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巧合，在冯府遇到的青衫，冯府的公子，甚至顾云芷，戚少商脑子里一沓糊涂，一片惊疑。
　　是该感谢那个人吗？没有那时的千里追杀，就没有今日的戚少商。
　　但好像戚少商自从离了连云寨，就再没有过九现神龙的神威，永远在逃，永远在错，永远在要旁人为自己付出代价，那时自己还可以怪他，那么此时呢？
　　戚少商摊开两日前微风带来的书信：我现在有些后悔了。经常有些江湖上的年轻人，豪气地说做事不后悔。好笑。可事情已经做下了。相爷不惜请铁手出山，我已经察觉到被卷进了看不见的大事情里。像这黑乎乎的天，看不见，摸不到。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回不了头了。我只能做下去。
　　那个人永远只对晚晴坦言，戚少商嫉妒，此时却更是庆幸，若非如此，他如何能看到如此真实的顾惜朝。
　　顾惜朝，戚少商轻轻吟道，长年拿剑长满粗茧的手掌婆娑着信纸。
　　帐内木桌上，油灯昏黑如豆。
　　情之一字，最难解
　　情之一字，冷暖自知
　　情之一字，奈之何如
　　情之一字，黯然伤神
　　情之一字，一放难收
　　顾惜朝，那个说“我开的就是一言堂，做的就是霸王生意”的顾惜朝，那个问“你姓赵？做皇帝这么久，从来没人这么问过你吧。”的顾惜朝，那个毫不犹豫一件刺穿自己的顾惜朝，那个千里追杀，所到之处，全成地狱的顾惜朝，怎么会死？
　　好人没长寿，祸害一千年。
　　顾惜朝这样的妖孽怎么会死，怎么会？
　　戚少商少有的温柔神色看着手中的信纸，自己，又怎么会下得了手。
　　哪怕他背叛自己，哪怕他决然相对，哪怕他毁了连云寨，逼死卷哥，烧了毁诺城，自己还是下不了手......
　　他只要撇撇嘴，自己就怕委屈了他，他只要眼神看一看，自己恨不得上天入地拿了来。
　　戚少商小心的收好信纸，只觉得耳边响起他温润的呼声，“大当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