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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夏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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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久没有见过夏栀了,得有五六年了吧,近年来我们连在网上的联系都少了,在街上迎面碰到的时候我甚至恍惚了一瞬。
我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她就本能地喊了一声“夏栀”,好在她也抬头看向了我。
真的好久不见了,以至于视线对上的第一眼甚至来不及寒暄就开始含蓄地打量对方。
夏栀先笑了起来,还是像从前那样习惯把头发撩到耳侧,只是从前她的头发总不过肩,如今却留着几乎及腰的长发。
“嘿!”她一开口,一如曾经的阳光自信,刚刚对上眼时那一瞬间的陌生好像只是我的错觉。
“我都没看到你,还好你喊了我一声——好久没人喊我夏栀了。”
夏栀本名叫夏满,栀子是她奶奶给她取的小名,高中那会儿与她相熟的人几乎都喊她夏栀,那时候她总说夏栀这个小名实在太文艺范了,她还是更喜欢我们叫她夏满,而现在也开始感慨好久没人叫她夏栀了。
“知道你小名的大部分都是镇里的人——你好久没回镇里了。”我说。
她“嘿嘿”一笑,说:“夏栀留在镇子里了。”
我大概懂她的意思,她的名字是父母取的,只有“夏栀”是属于奶奶的、是属于这个小镇的。
我们自然地一起逛了起来,我问她:“奶奶走了以后那些栀子树怎么办了?”
夏栀无所谓地说:“都砍了吧。”
我很惊讶:“都是十几二十年的树了,就算不管它也能长得很好,怎么给砍了呢?”
“嗯……大概是奶奶走后第二年吧,我在大学里的成绩一直不算好,我爸说给我搞了个出国的机会,我要是不去的话他就把奶奶种的那些栀子树都砍了——其实根本不用这么想办法威胁我的,他想让我出国的话说一声就行。反正我都无所谓。”
我只知道她大学的时候突然出了国,却不想其中还有这层原因。
夏栀接着道:“后来我在那边的大学毕业后也回来看过。我坐在那辆回小镇的大巴上,从那条路走远远地就能看见奶奶家后院种的栀子树,但是那天我只看到了一片光秃秃的荒草。”大巴从奶奶家门口经过,她一路坐到了终点。
栀子树是栽在自家宅基地的院子里的,除了自家人没人有这个权力砍那些树。
我知道她不需要我同仇敌忾地骂这些事的始作俑者,也知道她其实并不软弱,我只当没看见那一秒她眼里的湿润。
我知道她哭不是因为那个砍掉栀子树的人,她的眼泪是为怀念那个逝去的亲人。
我一直都很懂她,毕竟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哪怕高中毕业将近十年,哪怕近年来我们几乎不再联系,我们依旧是很好的朋友,朋友。
久别重逢,朋友间再次见面总是有很多话要说,夏栀不爱谈论别人,她更喜欢和我讲她自己,她的经历、她的感受、她的一切。
我在她给我分享的每件小事里触碰她,从中拼凑她一个人在异乡度过的那几年。
我记得她的英语并不算好,不知道她刚到那边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孤独。
也有可能只是我多想,她一直是那么热烈的一个人,我相信她很快就能交到新的朋友。
“……他竟然说我文静哈哈哈——长这么大从来没人这么形容过我!”
她笑得几乎停不下来,让我的眼里也不禁染上几分笑意。
“其实,”下一秒她突然停了笑,语气似乎也有些落寞,“那段时间我确实有些难过。”
我侧头看她,正想着是不是因为那些栀子树,下一秒却听见她说:“你当时好像不怎么愿意理我。”
表情僵在脸上,连呼吸都几乎颤抖,我很想对她说声抱歉。那段时间我确实有在刻意疏远她。
可对上她望过来的那双眼,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们的对视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夏栀的目光移到一边,我的头发上。
“你的短发剪得不错。”
正如我了解她一样,她也很了解我,一句话就带过了这个我不想过多参与的话题。
我对她笑笑,顺着她的话说:“没你高中的发型潇洒。”
夏栀表情得意:“那当然,我高中时候的短发可都是自己剪的。”
她又带我进商场逛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有人在路边唱歌。
夏栀停下来看了一会儿,等那人唱完一首歌她问我:“他的吉他弹得怎么样?”
我回:“挺好的。”
“是吗?我觉得没有你弹得好。”她随意一句话却让我愣神。
高中有一次文艺汇演,每个班都必须出两个节目,我们班除了一个话剧外再没有人报名,我那一首曲子也只是单纯为了凑数,后来父母不让我再碰吉他,我也就很久没再弹过了。
“你想试试吗?”她没说清楚,但我知道她问的是吉他。
“算了吧,”我笑着拒绝,“太久没弹过了。”这并不是托词,我现在甚至连一把趁手的吉他都没有了。
“试试嘛,我马上又要走了,估计又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了。”
“你什么时候走?”我看着她问。
“明天下午的票。”她说,“本来也只是回来拿点东西。”
我只好同意了。
她带我坐上了大巴——我唯一的那把吉他在高中毕业的时候送给了她,她一直放在奶奶家里。
路边远远地立着几栋老房子,我从夏栀的视线里找到了属于她奶奶的那栋,后院果然看不见一棵树。
虽然夏栀奶奶种的栀子树全都被砍掉了,但是小镇里总有人还在继续种着,窗外依旧飘着栀子花香。
夏栀带我下了车,她一个人进去把那把吉他拿了出来。
我们在不远处找了个田埂坐下,我把吉他拿出来试着拨了两下,弦还是好的。
我真的很久没弹过了,连开头的调音都不甚熟练。
夏栀就在一旁坐着撑着下巴看我。
七月的天晚上七点太阳都才刚刚落下,田埂上有微风吹过,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我抬头看了夏栀一眼,她的笑就映在我的眼里。
沉默一秒后我才抬手拨动第一个音节。
听见星星叹息
用寂寞的语气
告诉不眠的云
是否放弃日夜追寻风的动静
心事不停累积
变成脸颊的泪滴
你始终没留意
我特别在乎你
你却像风一样
左顾右盼而行
或许真的是太久没弹过了吧,只是简单弹了个开头就错了两个拍。
我再次抬头看向她,风把她的长发带动,她拿手去压,空旷的田野遮不住余晖,给她的脸都染上橘红。
我的心脏狂跳,已经盖过了耳机里的音乐。
指尖拨动琴弦,我看着她的眼继续。
全世界只有你不懂我爱你
我给的不只是好朋友而已
每个欲言又止浅浅笑容里
难道你没发现我渴望讯息
我看到她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于是重新低下头去看琴弦,手下却还是弹错了。
余光中她的身影靠近,我被她虚抱在怀中,明明她家已经不种栀子树好多年了,我好像还是能闻到她身上的栀子花香。
“李晗,你的吉他真的弹得很好,还有……我希望你别放弃这个爱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