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人》渡四季

1、向上与下坠

　　“养个孩儿真难…呼……”

　　一缕青烟从时而闪烁的火星中跑出，奔流交错的人群、稀疏而浓密，不知道下一波更新换代被裁掉的是谁，我们总会被时代抛弃。

　　笨鸟先飞;领先起跑线不过是自我安慰。吴明史倚靠着环卫工晨起擦过的垃圾桶，穿着小地摊买的廉价牛仔裤。

　　前几天还因为吴莞把汤弄洒在裤腿上生气，现在两指夹着一根烟，吸气，呼气——吴明史嗤嗤笑着。全然不顾裤子被蹭脏，有多少人因为不满对生活中收集垃圾的桶啐痰？

　　它们也在完成自己的工作，一动不动被安排在城市一角，守着一寸天地，爱宠的撒尿，行人的暴躁，偶尔天公不作美，风吹日晒也得工作、工作。真的有能力去培育一个生命吗？一个和自己等价，却因为环境教育变得不可估量的存在。

　　吴明史出生在下三层，是个孤儿，因为有时上三层也会抛弃基因不好的孩子，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来的。

　　下三层也有抛弃孩子的，不怪他们，养不活罢了。有些更可悲的，刚怀孕准备迎接美好生活，可能就被下三层半年一次的裁员治理给抹灭了希望。

　　下三层不过是复制上三层秩序的走狗而已。

　　天光市实行分层已有三百年，据说提出这个想法的老人物也活到了现在，上三层对于下三层来说是神秘的，甚至是下三层目前的领导者都未见过上三层的美丽。

　　任由烟丝燃烧飘出的青烟被大雾吞没，消散于眼中模糊的街道又变清晰的聚焦。谁会记得你在人群中的迷离张望，被自己绊倒的糗样，都是被淘汰的命。

　　吴明史把烟掐了，丢进垃圾桶,弯腰抱起吴莞，让他趴在肩上，下巴垫着吴明史的肩膀，昏昏欲睡的双眼才算闭起。

　　吴明史啐一口皲裂的树根：“说什么努力必成功……”

　　“都是不知进步的老东西!”

　　正如人不知反抗，下三层的居民早已放弃对上三层的探索欲望。在分层刚实行的第三十年，下三层聚集起来一帮自治组织，他们将上三层的秩序复制到下三层，更扬名“没有分层，没有区别”。不过，五十年后，就被"上有天光，下有余光"替代。

　　吴莞是吴明史捡来的孩子,吴明史从小耳濡目染的玩笑说:“你是垃圾桶里捡的。”

　　当见到吴莞蜷缩在纸箱里,像怀胎时被羊水包裹而熟睡，吴明史被这份脱离功利世俗的安详所吸引,本计划去买包烟和酒，醉酒后才能唾骂压榨员工的势利老板。谁让他是打工人呢。吴明史仰天如啸。

　　“全都滚啊！！！”

　　垃圾桶与“二吴”太有缘，吴明史时常骂自己是垃圾，吃不起饭就滚垃圾边吃垃圾。

　　“反正人吃人，养孩吃未来！”

　　吴明史挥舞着手臂大喊着，怒气冲冲地踩着地上早就看不出原样的垃圾，淤泥溅上裤腿也没注意到。

　　可是吴莞真的能让吴明史依靠吗？毫无血缘关系，万一不会知恩图报，万一是个废物，万一…！

　　吴明史不敢再想，他无法承担养育一个孩子的责任，他根本不敢想他这样自身难保的，丢在人群里就找不到有什么能力养育一个孩子。靠毛糙的过眉齐耳短发，架着镜框，身着格子衫，脏兮兮的单肩包和帆布鞋吗？这个时代的人们不会这样着装，只有被抛弃的弱者会使用老资源。

　　吴明史捂住脸唔唔道：“未来？我都没有未来我怎么让孩子有未来！不想努力了！平庸，我太平庸了！我居然异想天开要养孩儿！”

　　吴明史不知道吴莞多大了，看起来才五岁左右。只是新鲜感养个宠物的心思，带回家给了半个馒头，一碗白粥，一根火腿肠和几口中午剩菜。或者有时候不想吃饭了，也能丢给他解决。不知不觉，吴菀已陪伴吴明史约有一年，而吴明史的钱包也快彻底亏空了。

　　“人类的生命力真顽强，以前养兔子都没这么好养活……”吴明史想着。

　　社畜的致命属性：孤独。吴明史也不例外，受够上司的白眼与不屑，竞争间排挤，今天拽掉谁，明天谁会践踏我。我是老板的狗，可我为什么做他的狗？因为无能。说什么生不逢时，机遇没有，整日花大价钱买好烟，却不给自己体面。吴明史按下打火机。

　　“我缺少飞跃的杠杆，为什么我的生命不能燃烧。”

　　吴明史的灵魂被燃起的火花抽离，烧灼着最原始的模样散发恶臭，化作火星飞溅，消失了。

　　至少，还有小家伙陪着。

　　天光市虽然名字寓指世间万物都有一瞬天光的希望，但是不平等的分层使这座城市看起来了无生气。

　　白疏和白熙冉两位刚搬入下三层中心地带的一所公寓，不过四室一厅的配置还是多余了些。

　　白疏计划着另找两名女租客解决这个麻烦，白熙冉还在收拾着卧室，只是把带的东西都随意找个地方放着，毫无美感，完全看不出她的才能和艺术有关。

　　白疏在网站上发布合租申请后就躺在沙发上开始小憩，她没做好和外人合租的准备，这点房租倒也付得起，只是日子过的紧巴些。

　　白熙冉换上简洁朴素的连衣裙，踩着锃亮的小皮鞋，啪嗒啪嗒地走来，弯下腰看着闭目养神的白疏。

　　白疏被垂下的头发扫的不自在，说：“一会儿我们去找租客吧，网站不靠谱。万一有骗子，咱们两个女孩可打不过。虽然上面发的工薪也够这点房租，但是离开了上三层，单位也不会一直留着咱们的。新工作稳定前要省着点花。"

　　白熙冉没什么意见，她更好奇下三层的新生活会发生哪些有趣的事，而且下三层的开销极低廉，就算搭上房租，顿顿大鱼大肉也能坚持一年。只是下三层的收入也很低，白熙冉显然忽略了这点。

　　白疏将窗户打开透气后，取下门口衣帽架上的毛毯披在肩上，牵着白熙冉的手带上门出去买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