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莫问潇湘》林陌桑

29、五岳盟剑会

　　还未正式入秋，天气便凉下来，风一阵紧似一阵，晨时更兼落雨连绵，寒砭入骨。

　　顾言湘见此情景，便披了件斗篷出门，饶是如此，经过回廊转角时仍被过堂大风激得打了个寒颤。出得飞瀑园来，就见黑衣少年沉默地站在月洞门前，手中执着一把油纸伞。

　　“问潇？”顾言湘奇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师傅姐姐，”莫问潇将手中的油纸伞递过来，“弟子见天有雨，前来接应。”

　　以顾言湘懒散随意的性子，她下雨天不撑伞也不稀奇，但也没见他次次给自己送伞。

　　顾言湘信手接过，展颜笑道：“今天什么吉日？你倒是殷勤得很。”

　　莫问潇面色沉静，一本正经地答道：“今天，是剑会正式开始的日子。”

　　顾言湘嘴上不说，心里却清楚得很。自从嵩山派上山后，莫问潇日日不离左右，防的便是有人会对她下手。这会儿她执伞走进雨中，莫问潇仍默默跟在她身后，保持了两步远的微妙距离。他自己倒没有带伞，雨丝很快濡湿了他的肩膀。

　　顾言湘微微眯起眼，看向雨色，说道：“回雁楼报信，说衡山城中多了不少江湖人士，疑是嵩山派和泰山派中人。”

　　莫问潇脸色微变：“他们竟还暗中带了不少人来衡山？这是要做什么？”

　　顾言湘摇头：“暂时未知。静观其变。”

　　她忽觉有异，回头看了一眼莫问潇，笑道：“怎么？傻徒儿光顾着给我送伞，自己却淋着雨？”

　　莫问潇只觉耳根一红，连忙低下头去，也没回答。她虽是说笑，但果然是什么都没瞒过她的眼睛。

　　他正羞赧间，眼前一暗，头上的光线被伞遮住。他一抬头，便见顾言湘踮着脚，将伞置于两人之间，倒退着走。

　　女子的双眼亮晶晶的，盯着他似笑非笑：“你都长这么高了。”

　　莫问潇一愣，连忙接过伞来，紧赶两步走在她身边。虽说两人是师徒关系，互相照顾也是应该，但他毕竟心里有别的心思，生怕旁人见了有什么闲话，又不能拒绝师傅的好意，只得低头沉默，身子倒是僵硬得很。

　　好不容易到得流云堂外，他收了伞，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自觉等顾言湘先迈入堂中，才跟着她进去。

　　为迎接五岳剑会，衡山派将上下打扫修缮一新，此时流云堂中人已来了大半，华山派掌门岳不群抱拳笑道：“顾师妹，你来迟了。”

　　此时堂中众人骤然一静，原本站在一侧的嵩山派人士回过头来，正是掌门韩天鹰。左冷禅站在他身后，旁边跟着费彬。莫问潇眸光轻轻一扫，低下头去。

　　“忽然落雨，耽搁了些。”顾言湘不以为意。

　　韩天鹰拱手道：“顾小掌门，别来无恙。”

　　顾言湘微笑见礼，径直走到主位落座，仿佛月前刺杀之事并未发生过。

　　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此次仍在见性峰修佛，只派了定静和定逸师太前来。泰山派据说掌门病重，仍是派了以玉玑子为首的一应年轻弟子。

　　顾言湘环顾四周，心知各派也对此次剑会的情形一清二楚，各自以托词相避，只派无关紧要的旁人过来，摆明了是要坐山观虎斗。

　　“此次剑会虽然轮到衡山派，在下实是惶恐不已。我辈分低微，比不上诸位掌门德高望重，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师叔师伯海涵。”顾言湘笑道。

　　岳不群忙反驳道：“顾师妹执掌衡山派已数年有余，如今盛况有目共睹，这话倒是折煞了我。”

　　若论辈分，他与顾言湘同辈，若论资历，他当上华山掌门不过数月，顾言湘微微一笑，便说道：“岳师兄谦虚了。”

　　嵩山掌门韩天鹰性子刚直，平生不苟言笑，向来也瞧不上这种虚礼，当即便道：“各位就别互相客气了。日月教主任我行最近动作频繁，魔爪已迫在眉睫，还是好好商量如何对敌。”

　　顾言湘笑而不语，岳不群倒是正中下怀，便问道：“韩师叔有何高见？”

　　“此次剑会，当然最重要的议程便是将未定之事早日商定，推举出盟主，才好统一对敌，共同进退，方能保五岳剑派。”

　　“韩掌门所言甚是。”说话的是玉玑子。

　　顾言湘知道，当年盟主之事之所以搁置，是因为那时华山派剑气之争正是剑拔弩张之时，今次岳不群急着顺水推舟，衡山派反对亦是无用，便不答话。

　　“日月教情势的确紧张，我见性峰距离黑木崖最近，这两年已多有弟子遭其毒手，恒山派不能再忍了！”定逸师太向来是个暴脾气，当即便说道，“无论此次盟主之事如何收场，恒山派定是要去讨个公道的，即便赔上这几条尼姑的命，也不能咽下这等耻辱！”

　　“师太莫急，”岳不群宽慰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即便没有盟主，恒山有难，我华山派也必不会袖手旁观。”

　　“既然如此，”韩天鹰正色道，“此次便定下盟主，由盟主带领五岳剑派上黑木崖，为恒山派惨死的弟子讨公道。到时我各派联手，不怕活捉不了那任我行。”

　　岳不群道：“好说，如何推举？”

　　嵩山派众人沉默不语，却是玉玑子高声说道：“既要宣战，当然要由武功高强者带领，否则难以服众！”

　　顾言湘冷眼旁观，知道泰山派必已得了授意，此时不过是在演戏罢了。若论武功，嵩山派有十三太保，高手如云，华山派如今只余下气宗一脉，绝顶高手死的死走的走，恒山派武功长于守御，并不擅长攻击，若真比试起来，必是嵩山派胜出。

　　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岳不群如此急于推动此事，难道他有自信能夺得盟主之位？

　　江湖剑派以武论高下，也是理所应当，岳不群也没有异议，此时却忽然有一个和善的女声说道：“贫尼觉得，围攻黑木崖兹事体大，不是单枪匹马闯荡，光自己武功高，不会指挥调度，也是无用吧？”

　　众人有些意外，不由都向那人看去，原来竟是恒山派定静师太。如今各派之中，唯恒山派是真心实意与日月教有血海深仇，盟主是谁无妨，但此事究竟能不能成功，倒只有她们最为关切。

　　“大师姐所言甚是，”定逸忙高声说道，“依我看，盟主之位若论运筹帷幄，衡山派顾小掌门短短几年便将上下管理得井井有条，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倒是合适得很。”

　　顾言湘心中一惊，她如今本来就是嵩山派的眼中钉，这样一来，若想置身事外，只怕更加身不由己。莫问潇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费彬，只见他一双长眼锐利如隼，紧盯着顾言湘。

　　“师太们说笑了，在下年纪尚幼，担此大任是断断不可。”她连忙微笑推辞，连连摆手。

　　“我倒是觉得，论规模名声，嵩山派威震天下，座中更有高手十三太保，韩掌门岂非不二之选？”玉玑子接道。

　　岳不群斜睨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冷笑，开口说道：“能当盟主者必得有指挥之才，这倒是不假，但此种能力皆是虚无缥缈，嵩山派也好衡山派也好，各有道理。各派之中但凡任掌门或长老之人，无一不是统领门中上下，若互相比试武功高低，胜出之人不就是兼而有之？”

　　恒山派众尼听得此言，似也有理，便默默点头不再反对。

　　顾言湘见他们心意已决，抬头看看外间天色，见雨方停，便说道：“流云堂甚小，各位高手恐怕施展不开，不如请各位移步校场，一较高下。”

　　众人点头称是，便出得堂来，向校场行去。

　　顾言湘心中打定主意，衡山派除顾千山、江狄和自己之外，也没有什么举足轻重之人，置身事外才是良策。她自衡山派崛起以来，已厌倦了五岳剑派之间的明争暗斗，一个小小的盟主，也算不得什么大展拳脚的好位置。

　　莫问潇眉间却担忧之色更盛，暗暗踱步到她身边来，低声说道：“师傅姐姐，来者不善。”

　　顾言湘笑道：“我衡山派人才凋敝，不争这盟主之位便是。”

　　莫问潇点点头，却道：“此次我们是东道主，少不得身不由己，师傅姐姐，你千万小心。”

　　顾言湘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到得校场，众人坐定，顾言湘便道：“各派均是高手如云，我衡山派尽地主之谊招待主持，盟主之位，敝派实是有心无力，便不献丑了。”

　　定逸师太一听，忙道：“顾小掌门此言差矣。既是比试，公平最为重要，旁人还好说，掌门不出手，这比试便毫无意义。”

　　顾言湘笑嘻嘻地，抛给了莫问潇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莫问潇低下头去，心知这一战是必不可少了。

　　果然，嵩山派掌门韩天鹰也正色道：“衡山派这些年来甚是低调，如今顾小掌门励精图治，今年更是创立了云雾十三式，江湖上传言其剑招如梦似幻，威力非常，我还想领教领教顾师侄高招。”

　　顾言湘也不意外，便点头道：“既然如此，到时还请师叔指点一二，手下留情。”

　　虽然雨停，天边仍是阴云密布，云卷云舒，满座弟子皆是一言不发，莫问潇心中暗暗叹息。

　　五岳剑派这脆弱的联盟，只怕还等不及日月教来攻，就要分崩离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