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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竹林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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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恙海欣走上田间小路,大概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田里空荡荡的,只有绿油油的作物在风中舞动。
在风中,恙海欣隐约在田野中看到一颗脑袋。挥舞着手呼喊到:“大伯!陈旭住哪啊。”
村民停下劳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听到“陈旭”这个名字,因为炎热紧皱的眉头飞起,露出属于田间人淳朴的笑容,眼里露出崇拜和尊敬,伸长手臂往东边指,也高深喊到道:“陈诗人啊,他就住在那边,那个竹林里。”
听到“诗人”这个称呼,恙海欣身子一颤,如明镜般的眼睛掩饰不住惊讶。
“杀掉他”
“杀掉他”
“杀掉他,你就可以醒来!”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声音,重重的打在恙海欣的脑子里,也许…根本没有声音,只是她太过紧张。
缓缓的看向村民所指的方向,那片葱郁的竹林在烈阳下显得格外清凉。
那么快吗... ...
村民隔得很远,但也看出了她又惊讶又担忧的样子,以为她在紧张,连忙补充道:“陈诗人可好了!温柔知性,没有一丁点读书人的架子,还教我们这些山野村夫的娃儿写字内。”
本意是宽慰她,但在恙海欣的耳中,这宽慰的话语,却加重了心中的负罪感和忐忑。
村民并不知道,他也想象不到,眼前如银杏叶般小巧可人的姑娘,担心的不是读书人的咄咄逼人,而是... ...杀掉他口中的温柔知性的乡村诗人。
恙海欣勉强挤出个笑脸,冲村民道谢,便像那片竹林走去。
挎包里的信,很重。
信里一定包含着,另一个人对这位诗人真切的情感,或是诗人苦苦等来的另一人的音讯。
包中的信似乎在告诉恙海欣,这是一个... ...鲜活的生命,是一个... ...与不知多少人有关联的人,或亲情,或友情,或爱情。
有人担心他,有人想和他分享喜悦,命运的红线交错,而他... ...在红线的一头。
扬刀,了结一生命,像踩死地上的蚂蚁一样,干脆利落,兴不起一丝风浪,但拦腰折断的红线会在风中漂浮,寻找他消失的另一头。
“真的,是一串数据吗... ...”
眼前便是一片竹林,鹅卵石铺成一条幽静的小径,缓缓引进竹林深处,恙海欣在此驻足,回想起现实中的朋友们,终于,艰难地迈开脚步。
和村庄开阔的院子不同,竹林幽静深远,不知何时能豁然开朗,有一种,隐居别院的感觉。
鸟儿叽叽喳喳,似乎还有泉水的声音,却分外宁静,真的是而无车马喧的境界了。
在一片绿色中,恙海欣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对住在这里的诗人也多了分期待,忍不住的赞叹“这一定是个'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雅士之地。”
没走多远,小径上出现了生活的气息---一个草席和一面小桌,小桌上是一张泛黄的宣纸和毛笔,打开的墨盒似乎早就等待着她的到来。
小桌横在狭窄的道路中间,拦住来者去路。
一改先前的崇拜,恙海欣现在甚至有点无语,“看来,'往来无白丁',是这样做到的啊。”
无奈,恙海欣就着草席盘腿坐下,沾了沾墨盒的墨,笔便悬在了空中。
“诗真背过不少,照抄不算太遭。
但若是他所创,那可遭了个糕”
恙海欣感叹于自己的才华,这吐槽的话都能有调调,“不愧是我!什么都会点。”
但当然不能这么写。
恙海欣用笔尾戳着自己额头,眉头紧皱,嘀咕着“怎么办呢,让理科生写诗,太难了吧!”
突然,一个点子闪过,恙海欣眼睛一亮,立马奋笔勤书。
毛笔柔软的质感让她很不习惯,一用力,就弯一下去。一不注意,墨汁侵染,笔画连在一起,便多了一个黑色的团。
结束自己的创造,看着满纸的鬼画符,恙海欣自己都嫌弃。
回想起归伽在木牌上写下自己名字,那苍劲有力的正楷,一对比,从小字丑的恙海欣只能摇摇头说道:“他怎么写得那么好看的啊。”
恙海欣用墨盒压住宣纸,绕过小桌继续向深处走去。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和她穿着一样制服的男子抬起了刚刚放置好的墨盒,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她的诗作,揣进怀里,便不见了踪影。
恙海欣没走几步,视野豁然开朗,恍然发现自己身处竹林深处的院子中。
院子四面环竹,即使是正午,也十分清凉。院子中的井口带着丝丝苔藓,一旁的石桌上还摆设着没有下完的棋盘和微冷的茶水,好似主人与客突然离开似得。
主人不会不在家吧。
要是不在,那是最好,也少得纠结,在一片宁静中,恙海欣似乎也释然了不少。
她试探道:“有人吗?有您的信。”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院子中回荡,似打扰了这片宁静,林间云雀惊得飞起。
林间又恢复了宁静,“看来是不在家。”恙海欣转身正准备离开,珠帘碰撞的声音清脆稀疏,缓缓回头。
和村民粗糙的手不同,一双白净,甚至指尖透红的玉手缓缓撩起珠帘,一袭青衫的男子缓缓走出,桃花眼微微挑起,好似一位竹子精,温文儒雅又带着一丝魅气。
撩起珠帘的手没有放下,叫陈旭的诗人柔声邀请她道:“姑娘,进来喝盏茶再赶路吧。”
恙海欣下意识拒绝,拿起腰间的囊袋摇了摇,随口说道:“不必不必,囊袋里还有些水。”
但囊袋中却没有回响,尴尬的揭穿了她的谎言。
陈旭微微一笑,便转身回了屋内,开始烧水。
恙海欣对温柔的男子一向没有抵抗力,顾元也好,眼前的诗人也罢,总是拒绝不了。
不知怎么的,她就坐在了案前。
正襟危坐的她很不自在,手放在哪里都不合适,眼神也不敢乱飘。
不一会儿,一盏茶就摆在了她面前。
恙海欣对茶没有研究,但也能闻出来这茶水的香甜,忍不住一口闷了。
陈旭则在一旁为她续茶,他细长的手指扶着茶壶,一股青涩的茶水流出。
生了这样一双漂亮的手,万不能干苦力糟蹋了,天天抚琴、作画、沏茶、下棋就够赏心悦目了,恙海欣忍不住在心中这样想。
一盏茶下肚,缓解了夏日的炎热,消除了路途的劳顿,恙海欣也放松下来,开始张望屋内的陈设。
古琴随意的放在一旁,下面还压着一些纸张,露出一点点边角,歪歪扭扭写着“仁”字。
这当然不会出自面前的翩翩公子之手,应该是村民所说的,教孩子们写字吧。
真是一个好人,恙海欣收不住自己的思绪,无神地盯着“仁”字,想象着四五个叽叽喳喳的孩童趴在这席子上,别扭的握着毛笔书写,青衣公子则在一旁扇着蒲扇耐心指导。
杀掉这样好的人,只为了自己能够醒过来,太不仁道了吧。
而且恙海欣也不确定,醒过来的方式---杀人,是否真的具有实际作用。
陈旭见她不动,低声提醒道:“姑娘,在下的信... ...”
恍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恙海欣手忙脚乱的拿出平整的信封,双手抵了过去。
陈旭恒谢过她,看她盯着地下的宣纸魂不守舍的样子笑问道:“姑娘在竹林里的桌前,写了什么啊?”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恙海欣一下子从纠结和无助中回过神来。
算了,诗人那么多,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
恙海欣叹口气,也算是跟自己和解了。
想来也好笑,她个理科生会写什么诗啊,当然是... ...
“轻害里披蓬,叹淡仰伏乃。
那美女归林,留绿压佳盖。”
恙海欣故意慢悠悠的拖长语调,手也跟着摆动,她很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居然把元素后期表,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当做五言诗。
自豪归自豪,毕竟文理不通,她也不想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见对方一脸迷茫,似乎在推测她诗的含义,恙海欣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道:“嘿,我就是个野丫头,让我骑马打架我还可以,写诗就有点难为我了。”
陈旭也不做评价。只是起身向另一边的书架走去,回头说道:“好诗,听了姑娘的诗,在下得回礼呀,姑娘请跟我来。”
一旁的书架上书卷整整齐齐,恙海欣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垂下的指尖跟着行走的步子从一列列书皮划过。
两摞书中间,安静的躺着一把宽大的长剑,剑身宽大,刀柄有恙海欣手臂粗,缠着一圈圈黑色的麻布,乌黑中又透着点暗红,不知是鲜红的血液在黑布上凝结,还是红布被一层层血浆浸黑。
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龙盘旋在刀鞘上,眼睛直直盯着来者,鳞片似乎能划破血肉,仔细看才发现,那只是剑鞘上的花纹。
这充满血气的剑,和这恬静的小院格外不搭,仿佛玷污了周围的宁静。
躺在书架上的它,一转眼,不知怎的就到了陈旭恒手里,冷白的指尖和乌黑的剑柄,一明一暗,形成色彩对比。原本以为瘦弱的手臂虚握着剑柄左右漫不经心地舞动,动作随意自然,好像手中只是一把空心的木剑。
刀刃以肉眼无法观测到的速度脱鞘而出,锋利的划破空气,从恙海欣脸庞擦过,几缕扬起的秀发在空中斩断,扬起,又缓缓落下。
恙海欣看着空中还未落地的发丝,看着面前男子眼里的笑意,微微眯起的桃花眼里如湖水般恬静的眼眸倒映着她吃惊的容颜。
你知道吗,人,是一种直觉动物。
就像,上课时老师突然停顿和你四目相交,直觉告诉你:他要请你回答问题。
就像,异性突然邀请你放学一起回家,直觉告诉你:要表白了。
就像现在,恙海欣有着强烈的直觉---他要杀我。
不明原因,猜想站不住脚,但恙海欣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她紧绷着神经,瞪着陈旭手中的剑,准备随时迎接,小心翼翼藏起自己颤抖的手。
不过陈旭手中的剑并没有向她砍下来,而是拖着剑柄转了个向,接过恙海欣颤抖的手握住它。
锋利剑身搭在陈旭恒肩头,轻轻贴在白嫩的脖颈旁,再近一步便能割破这细滑的皮肤,让青衫上沾满血色。
手里突然多了份重量让恙海欣疑惑,生死权一下子又回到了自己手中。陈旭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行为让她很不解,但是武器在手难免会让她安心。
陈旭缓缓底下身子,轻贴在她的耳边,恙海欣连他的呼吸声都能感觉到,听到他充满戏谑玩笑的语气说着让她害怕到颤抖的话:
“回礼,我的命~你应该很想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