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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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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谢谢您了,刘主任,我们家成胜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的!快,成胜,给刘主任道谢。”
“谢谢刘老师!”
“也不用谢我,张成胜的成绩在全校也是拔尖的,之前把名额给唐泽阳也是考虑到综合排名的问题,主要是上学期成胜第二次月考成绩有些下滑,这才排到了唐泽阳的后面。就平时来看两个人成绩都差不多,只能说唐泽阳更稳定一些。”是班主任刘老师的声音。
“刘主任说的是,不过这样换了其他孩子的名额……不会对主任你有什么影响吧?以后要是对方家长知道了,闹过来……”
“哈哈哈,张局忧心过度了。这次的保送流程本来就是先由学校推荐,再通过招考大学的招生办来筛选的。学校推荐这事吧,本来就不好说,这两个孩子一个是班上综合第一,一个是综合第二,差也就差了零点几分,实力是不相上下的,更何况保送也不能光看成绩,平时表现、综合能力也是很重要的,你看看其他班保送的这几个名额也不都是成绩第一的学生。再说咱们这原本就是拟定名单,还没对外公布,有变化也是常事。”
“是是是,刘主任说的有道理,我是担心假如对方家长知道了不能理解,闹到学校来不好看,这要是再往大了闹,闹到我那小破局里去,哈哈哈,这不是得不偿失吗?要说我家这孩子也不是个差的,就算不走这保送名额也是有实力考B大的,真要是为这事闹的不好耽误了孩子前程,啧……”
“瞧你说的,您那哪是小破局啊,您可是管着我们这一片教职工的饭碗啊,您要非说是小破局,我们这岂不是连破都称不上?您放心吧,张局哎,要不我怎么说成胜这孩子命也好,那唐泽阳啊……是个孤儿。”
唐泽阳听到这里心已经冷了一半,这他要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真是白活了这17年。这是张成胜带他爸找关系来了,为的是属于他的保送名额。
“孤儿?”
“是啊,没父没母,跟个大他没几岁的哥哥一起住。”
“哎呦,这可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可不是?所以我也是很心疼这孩子的,这孩子也争气,成绩还是不错的。”但是可怜归可怜,最多也就是可怜而已,再可怜也不值得他搭上前途,搭上一辈子去救。
“嗯,成绩是不错,我看他平时发挥也稳定,高考说不定还能超常发挥考个状元,是不是?刘主任?”
“对对,张局说的是。”语气中谄媚之意更甚。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晚上我这边安排了饭局,刘主任有时间一定要来啊,邹校长晚上也是来的,刚好咱们讨论讨论今年的优秀教师名额。哦对,听邹校长说这届副校长的竞选也要开始了,您看您今晚可有时间?”
“有!有!您放心,晚上我一定到!”
“得嘞,那您忙吧,我也不打扰了,成胜,跟刘主任说再见。”
“刘老师再见。”
在门被推开之前,唐泽阳顺着楼梯轻手轻脚地躲上了上一层楼,迎面来的同学刚好认识这个大男孩。
他笑着冲唐泽阳打了声招呼:“哟,唐泽阳,你怎么上四楼来了?”
唐泽阳低着头,有些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脸,他抱着一叠本子沉默不语。
同学以为他没听到,又喊了声:“唐泽阳?”
唐泽阳突然抬起头盯住了眼前的人,眼前的同学被他吓了一跳,看见了唐泽阳红红的眼睛,愣了一下,有些结巴地问:“你……你怎么了?”
唐泽阳勉强勾起嘴角,扯出一个不太完美的笑,道:“我家养的狗昨天死了,我难过。”
“啊?怎么回事?”
“被人打死的。”
“什么?”这位同学显然没想到是这种死法。
“是真的,既不是病死,也不是老死,不是被车撞死这种意外死亡,也不是和别的狗打架时被咬破咽喉死的,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他红着眼死死盯着眼前的男生,朝他咄咄逼近,一边面无表情着用没有起伏的语言说话:“先用铁棍一下子敲下去,敲下去后它的整个身体都抽搐了,它求饶了,发出可怜的叫声,但是那群人还是继续拿铁棍打它,敲碎了它身上的肋骨,打断了它的四肢,它就这么死了,不是流血过度,而是活生生被打死的。”
“唐……唐泽阳!”他一身冷汗,已经被唐泽阳逼到背抵到了栏杆上,他恐惧地看着眼前恶鬼一样的唐泽阳,小腿肚已经在发抖了。
“抱歉。”唐泽阳退后两步,立刻感到对面男生松下一口气。
他扬起了平时的笑脸,抽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柔和:“对不起啊,我真的是太难过了,我一想到我的狗是那么被人打死的我就有点控制不住……是不是吓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呼……真被你吓死了,你刚才超级恐怖的,跟鬼附身一样,把我一大老爷们吓得要跳楼了。”他说完真的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动作:“你干脆当演员去得了,你别说,你刚才那样要是演个身负血海深仇的男主绝对没问题。”
“别贫了,我先给老师送作业去了。”
“得得得,去吧您嘞。”
等唐泽阳顺着楼梯下去了,这位后知后觉的同学才迟钝的觉得蹊跷。
不对啊,唐泽阳他们班在二楼,老师办公室为了方便上下层的学生来往统一建在五层楼的正中间三楼,那唐泽阳送作业怎么往四楼走?
他耸耸肩,管他呢,反正和他无关。不论是唐泽阳这个人,还是他那只被人打死的狗,都和他无关。
没有人明白唐泽阳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认真听课,仔细记笔记,和每一个来搭话的同学友好对话,对每一个来问问题的同学都耐心解答,就像平时的他一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多了一块黑色的空洞,像一个黑洞不停吞噬他的某些东西,譬如信任,譬如热情,让他对这些挂着傻兮兮笑脸的未成年和藏着各种肮脏心思的成年人生出更多的厌弃。
唯一不同的人只有一个,但他该如何跟那个人说?说他失去了保送的机会,说他失去了保护他的通行证,他又变回了只能靠他养的小屁孩。
是!他是可以按照以前的步伐慢慢地走,参加高考,努力工作,一步一步地走。但是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一场玩笑?害他也变成了个玩笑。得到过再失去,如太阳一样耀眼的希望之后是比荒原更荒凉的失望……真的太残忍。
他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渴望。
渴望那些成年人的玩具,渴望他没有的东西。
权力。
金钱。
如果有了这些,就可以和大人一起玩游戏,无论输赢,好过现在这样只能装成傻子,还要笑着伸出头给别人打。
他唐泽阳,不想做狗啊!
被打了只会哀哀叫,连跑都跑不了的狗。
他想做那个能抗衡人类的猛兽,如果不行,哪怕他来拿那根棍也行!他不怕满手鲜血,只怕人如刀俎我如鱼肉。
他顶着中午的日头往回走,他像个需要回家找到大人埋进他的怀里哭泣的孩子。
他要找到纪繁星,他委屈的快要装不下去了,所以通常午饭在食堂解决的他今天破例走出了校门,一路往家走去。
他知道的,今天纪繁星是在家的,因为今天是纪繁星与谢幕约好选定诗稿的日子。
他会在家的,他会在家等他回去。
他现在是在家的。
但是门是半开的。
他疑惑地伸手推门,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快要推开一扇半开的门,同样,这扇门也没被他推开。
“怎么还没好?阿星,我快饿死了。”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谁能相信凌宇那样的铁血硬汉也会发出这样娇嗲的声线。
“好了,好了。”那是他想见的那个人的声音。
“鸡汤面疙瘩?不错啊,真香。”
“快吃吧,一会就不好吃了。”
“你这手艺好的我都想把你娶回去当老婆了。”凌宇笑着说:“把你放这给那小子当保姆也太浪费了。”
“嘿嘿。”
“傻笑什么,我是说真的,你不会真想照顾他一辈子吧?你看看他那没断奶的样子,搞不好以后结了婚还粘着你,怎么?你是要给他带儿子吗?”
两人的对话停了一会,唐泽阳的心也跟着停了跳动。
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说话声:“不会,等他长大了,不需要我,我就走。”
他不想成为泽阳的负担和累赘,如果泽阳需要他,他就会一直留在他身边。如果他不再需要他,他就会走的远远的。
【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骗子!
【好,我会一直……】
骗子!都是骗人的!
【好……】
滚!滚!滚!都他妈是骗子!
他拼命往街道那头跑去,一边跑一边咬自己的手腕,很快,手腕就出了血,但他不觉得疼,他不想在这条离家这么近的道路上发出声音,发出能被纪繁星听到的声音。
他只能把痛苦加诸在无辜的手腕上,等手腕上一片血红之后,他又咬起了手掌。
他像风一样从街的角落消失,肩上的书包若不是攀紧了肩带也会被他甩下。
他的眼泪没有肩带拉扯着,才会落在风里,来不及掉到地上就被他甩在了身后。
他是个骗子。
一个狡猾的骗子。
第二天是周末,清晨如约而至,纪繁星担忧地看着唐泽阳手腕上的一圈纱布还有手掌上乱七八糟的创口贴,犹犹豫豫地跟到了公交站。
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纪繁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唐泽阳则是不想说话。
纪繁星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什么?
问他手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深不深?还是问他昨天下午班主任打来了电话问唐泽阳怎么没去上课……他去了哪里?
问他为什么从昨晚到现在一言不发,对他视若无物?还是问他现在要去哪里?
纪繁星忍不住问:“泽阳,你去哪?”
唐泽阳丢给他一个冷到极致的眼神,什么也没说,伸手拦下了出租车,利索地上了车。
纪繁星跟上了一步,却被关上的车门挡住了。
车子发动了,载着唐泽阳率先离开了站台,他没有让师傅等一等,却把头朝向了纪繁星。
他们隔着玻璃对视着,逐渐彼此远去。
纪繁星不知为何,从他冰冷的眼神里看出了痛苦,那一点被隐藏的极深的痛楚顺着他的眼扎进了他的心里,像冬天喝下了一杯冰水,冷到了骨子里,痛的胃猛地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