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梦闲人不梦君》子期子期

5、第五章

　　“大王，他们上来了。”有人指了指半山腰上由火把聚成的一条长龙，向楚怀桑示意道。

　　我伸长脖子好奇地往下望了望，但见雾霭隐约间，一群精悍的士兵正井然有序地向上攀行，山中空寂，偶尔有一两声兵器碰撞的铮鸣循风传来，竟给周遭美景生生添了几许剑拔弩张的意味。

　　我莫名地生出一丝紧张，待回头看见楚怀桑那张歪瓜裂枣般的脸时，更加心如擂鼓。

　　倘若那魏启并无传言中那般厉害，亦或是他救下了他想救之人却不肯多带上我一个，我的结局恐怕都不会太好。但若让我只将希望寄托在青衣的身上，我觉得我还不如不抱希望。

　　眼见着那条火龙离我们越来越近，直到那道耀眼的火光带着升腾的热意扑面而来时，我终于瞧清了魏启本尊的脸。

　　他就站在一丈外，一身玄衣长身而立，火光将他的棱角照得明灭可见，却依旧难掩其满身风华。

　　我是一个女仙，若论起长相，我所见过的男仙中丰神俊朗者众多，可眼前的这副面容却让我多少有些猝不及防，不为别的，只因这张脸竟像极了帝君白泽。

　　九重天玄极处的尊神素来神秘，而白泽帝君常年居于玄极浮黎宫，若非大事，也从未曾在我们这一群小辈中露过脸面。但说起白泽，四海八荒人人第一声要赞的，便是那一副无人能及的好容貌。

　　我与白泽，若要细究起来，其实也无甚可讲，除了我从前日日爬坐的浮黎宫北面的宫墙，也除了天界中疯传的那册由司命闲来无事随意杜撰的关于我同他的话本子，白泽帝君与我之间，其实就如随处可端的一杯白水，无色无味也无丁点波澜。

　　这个结论是我在约莫三百年前的一场大醉后得出来的，那一日之后，帝君白泽闭关玄极，我就再未见过他。我从前不肯承认，即便整个天界的八卦之人都道我喜欢他，我却只当这是一场玩闹。

　　我从未喝过那么多酒，据说凤凰一族千杯不醉，那烈酒却意外地将我呛得满眼通红。

　　彼时我不过两千余岁，心绪尚且不定，却在他的墙头坚持了百年，在外人眼中，实在也算得上痴心一片。其实我不是没想过要闯进去，只是浮黎宫的仙侍太过生猛，现下想来，他们能让我在墙头久居，已然是最大的纵容。

　　如今过去这样久了，再翻过这一截儿往事细细咂摸一遍，我觉得，我这朵桃花委实开得不怎么好。

　　“放人。”对面魏启缓缓抽出长剑，我瞧见他剑眉微蹙，眼眸中映出的全是夺目的火光。

　　我忍不住想，若哪一日白泽帝君也能同他一般对某个女子情根深种，恐怕整个天界便再无不能被女仙们拿下的尊神。

　　“放谁？”楚怀桑将手交叠在胸前，斜倚在树干上闲懒开口，做足了一寨之主的派头。我实在是不忍心提醒他，即便他摆出这副傲然做派，与魏启那一张人神共愤的脸比起来，还是连气势都矮上一大截。

　　魏启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极是平稳地道：“公主云琦。”

　　楚怀桑慢条斯理地抖一抖袖子，突然拽过我的一只胳膊，调笑道：“你瞧我这位小兄弟可是好看？那云琦可比不得他细皮嫩肉，不若我将他赔给你，你看如何？”我目瞪口呆地站在火光里，倘若不是此刻绳索将我缚住，我定要好好教一教他做畜生的道理。

　　火光的对面，魏启的视线从我面上滑过，正欲开口，却见一个女子从远处狂奔而来，没跑两步便被人押住，只听得凄凄楚楚一声喊：“师父！”

　　我听得分明，这一声中包含的东西太多，尤是我锈透了脑袋，也不难辨出其间的爱慕与感动。我深以为然，世人之情皆囿于皮囊，何况这魏启还颇有些本事。若眼前的男子果真是白泽，而他所救之人换作是我，要是放在从前，我也会这般激动难以自持。

　　见云琦安然无恙，魏启眉梢动了动，他身后的士兵纷纷亮出刀剑，雪白的光影在暗夜里极快地划过，仿若巨兽张嘴露出的獠牙，恨不能立时在敌人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楚怀桑瞧一眼，冷笑一声，抬手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皮肤，霎时教我汗毛倒竖。

　　他挑了挑稀疏不齐的眉毛，低头看我，笑道：“他们当真是有眼无珠，那云琦尚且不及你一根手指头，竟这般紧要，”顺手挑起我的一缕长发，“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很是惆怅地瞧着他手上的动作，生怕他一不高兴便将我扯成一只秃毛凤凰，半晌，酝酿道：“兴许，她心灵美罢。”

　　楚怀桑将折扇一展，竟不顾境况兀自开怀笑起来，我瞧见他埋在肥肉中的双眼，只觉自己何其无辜。

　　“竖子竟敢辱我公主！”伴着一声雷霆怒喝，一道凌厉的剑气霎时擦过我的耳际，我凭借本能侧身避开，衣领却被人猛地提起，眼前景物几经闪烁，背后便结结实实撞上一根粗糙的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