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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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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亦又一次晚归,何浣还是在等他。可是时间确实是太晚了,何浣支撑不住用手抵着头睡着了,身子都摇摇晃晃着,就是不落下来。
升亦知道这是何浣太过爱惜书了,不肯枕着它睡觉,稍微压的重一些都不行。就算很瞌睡了可是潜意识里还是这样想的,所以啊才摇晃着脑袋支撑到现在。
升亦蹲下去一手托起何浣摇来摆去的小脑袋,一手握着何浣撑着脑袋胳膊的手腕慢慢地收回来,另一只手将脑袋慢慢挪到握着手腕那只胳膊的臂弯里,这样就将人送到了怀里。在从弯曲的双腿之间穿过去,稳稳当当地抱起来。
何浣睡觉总是习惯砸吧嘴,仿佛睡梦里吃了满汉全席似的。
这会被升亦抱着仿佛睡得更香了,砸吧砸吧嘴,往胸膛上蹭蹭,睡得更深了。
这时候升亦总是会偷偷地占何浣的便宜,把人抱到房间后也不撒手,他靠在床头,何浣靠着他,只得何浣觉着睡得不舒服了才算完。
升亦是把何浣伺候舒服了,客厅的灯没关都不知道,估计升爸爸拿到电费单的时候还会纳闷吧:家里有我这么亮一个电灯泡,怎么电费倒更多了呢?
升爸爸还没有发现电费急剧上升的原因,倒是发现这段时间升亦早出晚归,眼睛下面一片乌青。
趁着何浣吃完了早饭去阳台浇花的时候,升爸爸拿筷子敲敲升亦的碗,升亦才抬起惺忪的睡眼。
升爸爸瞥着阳台上的何浣,悄悄地问自家儿子:“儿子,你这几天怎么了?”
“没事,就是太累了。”
升爸爸换个眼神看他,“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虽然我听说上面的那个比较累,但是你这差距也太大了吧,你看看三儿,嗯?一点问题也没有啊,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升亦无奈的放下碗筷,郑重其事的说:“爸,请你收起你无聊的想象,为老不尊。”
升亦给了个白眼,继续吃饭,这几天却是太忙了,身体消耗大一定要吃饱才行。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哎,就是帮里的事。”升亦咬开今早的第五个包子。
“怎么?又要换帮主了?”升爸爸嫌弃地看着他,“你说说你们就一帮小屁孩还帮主?也就欺负欺负你们老百姓了,干过一件正经事没?还争什么帮主啊?我看啊,从今儿个起你改名叫狗剩,你也能当个帮主回来呢,真是的。一天到晚就折腾吧你就。”
升亦忙着吃饭呢,腾不出嘴来回话。
“升狗剩?没有升亦好听哎?”
何浣从阳台浇完花一出来就听升爸爸说要给升亦改名字,还顺着升爸爸的提议思考了一下。
升亦听到这话,喝的稀饭都呛到自己了。
升亦不想理会连偷笑都憋不住的升爸爸了,他看看何浣手里的书,问他:“要出去?”
“嗯,去还书。”
“那你等等我一起去。”
说着连忙喝了几口粥,又咬了一个包子,就拽着何浣出门了。
升爸爸对着已经关上的门喊道:“早点回来!”
升亦也扯着嗓子回答:“知道啦!!!”
升亦转过头发现何浣的低着脸噙着笑,一副欲语还羞的样子。
还不是怪何浣,谁让他拉上何浣的手了,就不知道放了。
升亦立马松开手,眼睛也不敢看何浣,要说两个人都同床共枕这么久了,这点小接触算什么,全面积的都有呢。
不过见惯了姹紫嫣红的牡丹,对于路边偶然一瞥的野花更会有感怀吧。
升亦搓搓手,盯着何浣手中的《西游记》问何浣:“看完了?”
“嗯。”
“很精彩吧?孙悟空棒不棒?”升亦还比出孙悟空探路的那个手势出来。
何浣却认真的看着他,摇了摇头,“很精彩,也很悲凉。”
“嗯?”升亦本来只是想找一个话茬,而且对于何浣的这个回答甚是意外,“悲凉?”西凉女儿国倒是有个凉字,悲却不知从何而来。
何浣动了动嘴唇,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打了个转又吞回了肚子里。
笑着摇摇头,却什么也没有说。
能说什么呢?语言这么浅薄。
柏拉图以为,文字是助长懒惰、带来遗忘的符号。而语言同样也是弯曲自己原意的错误表达,为了让你明白所以嵌套进规定的媒介。谁能真的明白你的想法呢,不能吧。你以为的解读只是对那段为了表述而被利用来的音波而已,就像我爱你,我也不会说给你听,我会在一个阳光温柔的冬日午后,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端着两杯茶水一杯给你一杯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依偎在你躺在摇椅里的腿边,闭上眼睛,让我的心跳和呼吸在每一秒里都在诉说着那句话——我爱你。
何浣去还书的路上,送走了升亦,却迎来了另一个人。
是何处,何浣的那个因为诈骗罪在监狱里刚刚刑满释放的,父亲。
他佝偻着腰背着一个很大的背包,但似乎看起来还过得不错,不仅仅没有面容憔悴、步履蹒跚,甚至还有一点容光焕发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刚出监狱的人。
事实上何浣也并不清楚何处是不是刑满释放,他也记不太清何处进去已经多久了,他刻意去忘记所有分别、相见的时间,就以为相见已经很久很久了,而分别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忘记了的话最起码对于自己生命是不存在的吧,只要自己不知道,那就是没有的事了。何浣一直这样想的。
何浣没敢认他,直到何处抬起被帽子遮掩住的脸,叫了他的名字。
“何浣啊。”
何浣没有小名,家里的人打小儿都是叫他全名的。
何浣愣了愣,点着头说:“嗯。”
答应了他一声,算是回答了,他不知道何处来找他干嘛,也并不是仇视他,只是这么多年了,何浣似乎已经忘记了更自己的父亲该如何相处了。
是不是要苦骂着质问他,或者嘶吼着让他滚,也许抱抱他告诉他自己很想他?
何浣不知道,他早就已经忘记了,连同所有的难过一起尘封在像迷宫一样的岁月里面。
何浣想着,这就行了吧,便错过何处继续走向前,他要去图书馆还书了,不想再耽搁了,不然书页都要被他手心里的汗水浸湿了。
“这么多年不见了,我们谈谈吧。”
何浣已经走出去很多步了,何处是在他的背后说的,何浣真的不想回头,他不想回头说话,不想回头看见他,他想向前走,走到图书馆里去,或者回家也好。
他不恨他,可是这并不能代表他就可以接受他。何处来了,那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再度来临,而眼前的这一切都会消失?他会继续把自己坠入深渊吧,继续过着没有升亦的日子。
“谈谈吧,用不了多少时间的,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何处已经有一点央求的意味了。
何浣突然就委屈起来了,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所有的难处都是你赐予的,你还想看看我过得好不好?
何浣很想质问他,一转头却看见那个男人几近央求的看着他,他哑着嗓子说:“好。”
就近找了一家小饭馆,何浣双手捧着玻璃杯,看着里面的茶叶起起落落的,何处就自己点了饭菜。
何处清清嗓子,努力的调整好一个适度而又有些讨好的笑容,“你还是那么喜欢看书啊。”
何浣木然的点点头,不想看他。
何处尴尬地笑了两声,接着说:“你小时候也喜欢看书,何溪也是,你们俩都是喜欢看书的,要是那时候我们家有钱的话……”
“她死了?”何浣听他突然叫到何溪的名字,就冒出这么一句,他不想姐姐的名字被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谁?谁死了?”
“何溪。”
“……”
“她死了,不久之前。”
何处一口气哽在嗓子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怎么走的?痛苦吗?”
“车祸。我不知道,姐姐没有告诉我她痛不痛。”
何处问不下去了,两个人都低着头等饭菜上来 。
杯子里的茶叶一片一片的都完全舒展开来,全部沉在水底,层层叠叠的静默着。
“上菜喽!”
服务员端着盘子来上菜了,是红烧肉,香菇油菜,麻婆豆腐,还有一个酱香排骨。
何浣没有什么爱不爱吃的饭菜这一说法,他这二十几年来的生活不允许他有这种选择,所以何浣不知道这是他的母亲最喜欢吃的四道菜。
何处给何浣夹了一块红烧肉要放到碗里,何浣用手堵住自己的碗。
直勾勾的盯着何处说:“我不吃肉。妈妈说,那是小孩子的肉。”
现在的何浣当然知道那并不是所谓的小孩子的肉,只是何处就这样提起何溪来,他心中就像意外的火灾一样。他也不是冲着何处,他就是委屈就是难受,他不知道迟到了这么多年的一块红烧肉会不会真的让自己以后的生活好起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浸湿的棉花塞得慢慢当当的,还能呼吸,只是丝丝绒绒的纤维刮过他的神经与嗓子,搞得他想哭又想吐。
何处手一抖,筷子上的肉块就跌落在桌面上滚了一圈掉到了地上去了。
何处放下筷子,盯着地上的肉块看了一会儿,不知道那是他的肉还是何浣的肉,应该是他心尖尖上的那块吧,不然怎么会这么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