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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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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赫和嘉南的矛盾早已是冰冻三尺,但众人皆没想到会在这一年爆发。
皇上无疑是最焦心的,他已近花甲之年,一个不尴不尬的年纪,本来还盼着多过几年舒心日子,谁曾想晚年遭此祸事,稍有松懈,处理不慎,辛辛苦苦堆叠了一世的名誉就会被史官的一只狼毫批判的体无完肤。
朝臣无疑是最郁闷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臣子,理当为皇上排忧解难,只苦于皇上的心思难捉摸,言和者,倒霉,主战者,更倒霉。
百姓无疑是最机敏的,国家兴亡是小,个人生死是大,两国实力相当,一旦交锋,三年两载还分不出个高低胜负来,但早作打算,两手准备也定非坏事。
战事是嘉南挑起的,以一个可笑的理由。
嘉南使节出使东赫,意在增进两国交好。来了半个月有余,白吃白喝不说,临走还怪罪礼部尚书招待不周,一言不和,大打出手,闹出了人命,可怜言尚书一生刚正清廉,却死的这么窝囊。
皇上还没反应过来,边关就传来嘉南侵犯的消息,恶人先告状,实在图穷匕见。
这些个日子,上朝上的好似煎熬。
“礼部乃六部之一,不可一日无主,朕与丞相商议,战事暂且搁下,尽早提拔个尚书出来才是。众卿有何意见?”
一片静谧。
皇上怒:“你们那是什么表情?!不过打一场仗,又不是要亡国了,何必那副姿态?!朕要你们举荐才人,你们就大胆的说!少像个大姑娘似的忸怩!陈大人,你说!”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陈思南冷汗直冒,哆嗦着迈了出来,道:“皇上说谁,自然就是谁,臣。。。臣怎敢有何异议。。。”
皇上大怒:“那朕要你干什么?!摆着看吗?!”
众人想笑,又生生憋了回去。
陈思南擦擦汗,左右环视一圈,暗骂为何这霉事落到自己身上,忽然灵光一下,马屁好似山泉般源源不绝,“皇上,新科状元魏倪轩才气过人,文思清娟,生得一副贵人之相,一看便可成大器,臣。。。臣认为他定能胜任礼部尚书一职!”
皇上静默半响,终是掩嘴一笑,“好个陈思南!难道朕的百官都是依据面相选出来的吗?!再胡言乱语,朕定治你个藐视朝堂的罪!”
陈思南如释重负,跟着敷衍傻笑,庆幸这帽子算是保住了。
魏倪轩心下暗急,深知此时这官职是决计不能接的,正要婉拒,忽见恩师一阵咳嗽,不时使眼色,分明就是应承之意。
听皇上问道:“魏大人,你意下如何啊?”
魏倪轩一时没了主意,稍顿,咬牙道:“臣自当竭尽全力。”
皇上笑了,老丞相美了。
下朝后,百官皆来贺喜,直说皇上慧眼识英雄,魏大人是块金子总会发光。
魏倪轩哭笑不得,面上应和,心里将这群幸灾乐祸的老滑头骂了个遍。
好容易出了大门,以为得以脱身,不料身后一人道:“魏大人今日高升,实乃天大的喜事,不去庆贺怎么行?”
魏倪轩回眸,笑的颇为无奈,“浅阳,怎么连你都看我的笑话?”
苏池道:“子曦何处此言?礼部尚书,那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位子,你怎还不愿?”
魏倪轩叹道:“此时嘉南和我东赫战事在即,礼部尚书绝对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只怕我有命上任,没命吃那俸禄啊。”
苏池好笑,轻声道:“有左相护着你,有何怕的,便是你犯了错,也没人敢道个不是。”
魏倪轩不由看他一眼,不知说何才是。
苏池促狭一笑,道:“方才左相在我身边咳的心都快吐出来了,我又怎会不明白他的暗示。”
魏倪轩淡淡垂头,道:“老师于我,自是恩重如山,我当然心存感激。。。”说至此,又有些矫情了,只得将后话咽了回去,勉强笑道:“说这些做什么。。。今日我升官,一定要好好招待苏右相,还望大人赏脸啊。”
正说笑着往前走,忽然被苏池拉住。
魏倪轩讶异,垂头看了看那只手,不明所以。
苏池深深的望着他,眼神有一刹那的幽沉,初晨的阳光和煦暧昧,有一缕璀璨的光芒消逝在那份犀利之中,“子曦,你在怪左相。你不希望借助他的庇护来引导自己成长。”
魏倪轩重重一颤,心底处蔓延出荒芜的凉意,肆意缠绕,那种寂寥像是渴望高飞的雏鸟,纵使信念坚定,却终究少了一分恰到好处的动心忍性。
“我。。。我只是不希望旁人在说起魏倪轩时,会认为他是个软弱的只会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小人。”
苏池幽静的望着他,道:“子曦的才学已经证明了自己,又何必在乎这微不足道的过程,朝堂上真正要争的,只是一个结果。”
魏倪轩抿抿唇,狭长的眸中似乎有种脆弱的情绪衍生,却在辗转间完美无缺的掩饰彻底,“浅阳说的对,是我想的太多了。。。十年太久,只争朝夕,为官者,若心不静,只会一败涂地。”
苏池微勾唇角,一个类似嘲讽的笑容,像是暗夜骤然滑过的烟花,带着一份不甘寂寞且自我厌恶的不屑,“的确。心静,却不净。”
魏倪轩微愕,望见他清俊的脸庞上有着近乎孤寂的无力,宛若经历沧海桑田后掺杂着绝望的暗淡,洋洋洒洒的和着漫天的光芒,纠结缠绕。
宫墙上满是年久失修的晦涩痕迹,看似破败不堪,实际还能支撑数度荣辱兴衰,这个国家这群朝臣就如那一层层暗青色的阶梯一般,流淌着不计其数的热情与汗水,轻而易举的便延续了下一个自以为是的经典,然而从始至终,都是在为别人的梦想兢兢业业,时刻在小心翼翼的算计,自己的命运却不可掌握。
苏池伸手抚过那一道道厚重的缝隙,游走间,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人们总是试图翻过眼前的这座山,总是执着于山那边的风景,为了这浅白的梦想甚至忘记了观赏沿途的风景,等到满身伤痕的到达顶峰,却恍然发现,原来山那边,是另一座山。”
远处霞光万丈,晕染半边苍穹,朱红仅是幽淡的一圈细末痕迹,暗紫才是深沉的主导。
魏倪轩拉下他的手,直直的望向苏池的眸子,其中显而易见的疲惫让他动容。
苏池为官十余年,光阴似水,清梦无痕,一切浮华褪尽,余下的,便是那满身高雅的无所谓。
“浅阳,夜色将近时,幽辟无人处,你可会感到寂寞?”
苏池抬眸,便在一瞬心神震颤。
魏倪轩微笑,纯澈的似是一汪静水,潋滟的温柔。
朝云游走,清阳半遮,丝丝缕缕的阴影斑驳在古旧的街道,沉郁的气息伴着矜持的眼神浅浅激荡。
苏池亦笑,眸中是义无反顾的坚定和不枉此生的欣慰,他抬起他的下巴,缓慢且虔诚的靠近。
唇上有温热柔软的触感,像是暮夏软滑浓密的晚风,不经意间氤氲在心底。魏倪轩睁大了眼睛,却没有逃避。
风过处,满是藕花的香味。
隔着绵延无期的如殇岁月和光怪陆离的错综时光,他和他吻永远的停留在那个阳光肆意的早晨,暗香四起,笙歌悠荡,宛如一场礼花荼糜四野的盛开,带着渺茫的温度,永永远远的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