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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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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有童心的父王,让澈有种微妙的感觉。
“父王这是要做何?”小胳膊撑到棋盘上,小脑袋微微歪了一点,灯火下竟显得十分可爱。
嬴政低声咳嗽了一声,略显正经的问:“澈儿,可还记得我为你长兄上的那一课。”
澈挠了挠脸想了想才说:“父王给兄长上了那么多课,您说的是哪一个啊?”
“就是你哭着喊着要去,最后睡着的那次。”
那是他还小,刚启蒙罢了,每隔上三两日,父王就会带着王兄单独上课,他好奇极了,那日下午撒娇卖痴,死缠烂打非要跟着不可。还是王兄看不过去,才将他抱进去的。
“那时我就在想,小孩子果然都很缠人。”说完,停了一停说:“那样小,你当是都忘了吧!”
“我记得呢,你跟兄长说为君者,自当杀伐果断,不可妇人之仁。”
嬴政有点惊喜,然后揪了揪他头上的小发团。“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剩下的我不懂了,不记得。”
“不记得不要紧,父王会慢慢交给你的。”说着就探身把小人儿揽到自己身边,指着棋盘说:“若这黑龙便是大秦,边上的白子便是大秦还未征服的国家,我们当如何攻破他们?”
这个游戏好像很有意思啊,“是我要拿着白色的棋子去打大龙吗?”
“对。”
澈明显的兴奋起来了,只见他爬起来绕着棋盘左看右看,嬴政也不催促,还有闲心拿了几卷竹简看起来。
“父王父王,你看,你看!”小孩儿兴奋的催促着大人看他的杰作。嬴政放下竹简看去,棋盘上除了黑龙之外,竟多了一条稍显弱小的白龙。
“我想了想除了联合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办法可以打败他了。”很是苦恼的样子。
嬴政则是真的很惊喜了。澈儿与他的思路竟然很是合得上。他为了防止那些人联合,一直派人在各国活动,为的就是防微杜渐。别看现在他们一盘散沙,真的联合起来,就算大秦吞了下去也只怕会伤亡惨重。
“没关系,澈儿还小。父王会教你。”
“只有澈儿一个人吗?”小孩子的独占欲有时候真的很强,尤其是他们感到不安的时候。
“自是如此,只是你得好好学,尤其是棋艺,这方面你实在差劲得很。”嬴政一想到扶苏曾经和他说,胡亥和澈儿下棋都被气哭的事情就有些好笑。宫中的人都要知道二公子是臭棋篓子了。
“你三弟都要比你强了。”默默补刀。
“黑白棋有什么好玩的?”澈并不喜欢下棋,“还没有用弹弓打小鸟好玩呢!”
“你既然好武,日后去军中也使得。”
“好,父王说什么都好,反正我只要听您的就是了。”澈有些按耐不住,却又不得不安分的坐着。
嬴政也不管他坐不坐得住,只是慢悠悠的拾起棋子。然后慢悠悠的为他讲棋。其中掺杂着自己的为君之道这些话,便不一一赘述了。
如此教导下便翻了年。
秦王政二十一年,三月
上巳节刚过,宫中主子们还有些懒散。
今日又是例行的教导,只是今日的方式不一样。
嬴政:“教导你也有几月,今日我们父子来一局。”
澈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刚过完节就要考试,什么仇?什么怨?“是。”
嬴政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边在心中暗叹还是个孩子,边在脸上摆出正色道:“今日你我之局,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子,所做决策,莫不是流血千里,就是流芳百世。澈儿,你可要想好了再落子。”
澈愕然,手中把玩的棋子就这样掉在桌上,发出几许轻响。
天下苍生为棋局,父王这是怎么了?有点不大对,感觉很中二的说法啊。中二是什么?怎么近来总是想到各种奇怪的形容词。
“父王说的这种不该同兄长下吗?”
“是我选择了你,与他人无关。”之前他从未想过考虑扶苏以外的人,只是这几月教导发现,这孩子更适合传承他的基业。
“父王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今日怎么?”两父子之间说话不必太过繁琐。
嬴政未答,只一句。“开局了。”
秦宫的宫室总是带着几分阴郁,哪怕艳阳高照。
自那日起,澈再也未曾单独见过嬴政,倒是扶苏曾来过两次。言谈间的一如既往的亲近,倒是让他眷恋。
这段时日,夜夜惊醒,他渐渐的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模样。对于这懵懂的八年他是羞愧的,可是同样也很羡慕。
“殿下,起风了。”身边的侍女穿着一身浅色宫衣,神情恭敬。这个人是那天下完棋后送来的。
心里有点不祥的预感。那日父王说开局之后,他们也不曾单独相处过,只是前几日曾听闻有捷报到,不知是否有所干系。
等侍女点上安神作用的合香,便挥手令其退下。独自一人端坐在窗前。手摸了摸矮桌上的书简,有些迟疑。最近的自己不大对劲,情绪低落,又有些暴躁易怒。说不清楚是因为记忆恢复的原因,还是因为魂魄太强肉身太弱导致魂魄不稳造成的负面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的记忆经常不留神就会冒出来。
‘欧阳瑾,跟你说过过多少次,这个手印做起来要连贯,不然就没用处了。’
‘欧阳瑾,如果过你还学不会怎么净化,那么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踏入这个家了。’
‘欧阳瑾,你这个白眼狼。’
‘欧阳瑾,你这个叛徒。’
‘欧阳瑾,即使你得到力量,得到欧阳家又怎么样,还不是众叛亲离。’
‘孽障,孽障······’
所有人都在怨我,都在恨我。可是,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来怨恨我。我是族长,我以家族安危为重,难道错了吗?那场浩劫,本身就是那些人自作自受累及亲族,自己舍弃他们有什么错?
我的一切,都是一点点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有什么错。众叛亲离,这个词,对于操劳了一生,将所有都贡献给这个家族的他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
祖宅似乎也是这个模样,总是那么安静,那么安宁。自小跟在祖父身边,未懂事就开始被灌输那些阴阳咒法。就那样长大,其他的孩子玩玩具,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或简单或复杂手印,枯燥至极。记得,自己有一次不耐烦,荒废了一天的功课。祖父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了他半晌,然后将他关到了小黑屋,任凭他如何敲打呼唤都不曾开门。
小黑屋,很黑。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他自己,只有自己。恐惧,寂静的恐惧。让他几欲发狂。想尖叫,想逃离,他确实那么做了,最后除了一身伤,什么都没有做到,又痛又饿,又累。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很久了,很久了。
不过才4岁罢了,在那样的地方,就那样长大了。哭泣着长大了。
祖父开门后只是很平静的看着狼狈的他,冷漠的问了一句“知错了吗?”“知错了。”同样的冷漠,只是却夹杂了一丝颤抖。
也是从那时起近乎病态的想要抓住所有,即使那些他从来都不在乎。
二十五岁那年,他从祖父手中接过欧阳家的传承印信。三十而立之年,便死在那些亲人的围攻之下。
澈叹了口气,好似很累的样子,毫无形象的躺倒在地面上,身上的白衣铺了一地。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也被扯开。
闭着眼睛,就那样静静的躺着,仿佛已经睡着了似得。
那时的阴阳咒术已经没落,自己的家族想要发展,想要传承,就只能选择一条路,与国家合作。通过国家,想办法传承下去。虽说血脉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可是只要有天赋,一样可以修行。
费尽手段,得到的,不过是族人的无法谅解。
小小的身子,动了一下,偏头看向门的方向,背光而立的人,高大挺拔。熟悉的味道被风送到了鼻端,熟悉的,清冷的味道。两个人不曾言语,沉默着。
澈闪了闪眼神,不再看他,将视线移到了屋顶,随后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