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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争权夺势[六] ...

  •   气愤完,邱梨还是得为自己打算。
      不论如何,她可以确定,至少朻阪林对自己没有杀意。
      而他说,他对于自己的诉求和徐今墨一般无二。
      所以这也不是很难理解,眼下天下割据,谁不想趁着乱世做一方霸主,这朻阪林恐怕也是如此想。

      可想和实践却是两码事。
      徐今墨早早谋划,有青州作为老巢,而朻阪林呢,恐怕还没有找到据点。
      毕竟先前各大城池都已经划分给了各地藩王。
      唯独幽州。

      幽州实在是太特别了,距李寅所说,幽州都已成为了三不管地带,情势紧张,谁都不想去接幽州这个烂摊子。
      也只有朻阪林这种草根,才敢铤而走险。

      不知道为什么,想通了以后,邱梨也不气恼了,左右徐今墨交给她的也是解决幽州的困局,她还是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再考虑其他。
      就连邱梨自己都觉得奇怪,她竟会这般信任一个与自己没相识多久的人。

      她相信,且坚信,徐今墨一定会活着回来,并且解决这些问题。
      而她,要做的只有治理好幽州的水患,老老实实的等着他。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而望州。
      军队在望州城外十里驻扎。
      这一路,他们受到了几次突袭,死伤不少。

      罗玟在帐中来回踱步,骂道:“咱们这一路行的隐蔽,定然是鲁王那个畜生,将咱们的行踪卖给了吐鲁,这老儿现在是不是疯了?不就是没有劫到粮草?犯得着他这么破釜沉舟跟咱们鱼死网破吗?”
      而氏白望着帐外的伤员,也是一脸凝重。

      徐今墨倒好,此刻却专心致志地书信。
      罗玟望着他这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就来气,他上前夺了他手中狼毫,一看那又是给那位邱娘子的,顿时气急,“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写?这几日你都写了几封了?有一个回应吗?那邱娘子……”
      他原本想说邱娘子或许已经放弃他们了,可是想到邱娘子的为人,顿时闭了嘴。

      徐今墨默默将他手下的狼毫拿过来,慢悠悠道:“谁告诉你我是在给邱娘子写信?”
      罗纹翻了白眼,“不是给她,是给谁?你这分明是要寄往幽州!”
      徐今墨摇摇头,眸中思绪纷杂,可嘴上,却只敛了眉眼,淡淡道:“飞往幽州的信鸽,一只都没有回来。”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都意识到了什么,氏白率先开口,“邱娘子那边……”

      徐今墨轻叹一声,写下最后一个字,墨水晕染一团,这才撂笔,“恐生变故,我这信,不是寄给她的,是给那个人的。”
      他面孔之中略显凝重,神色却又复杂到难以言喻,可当氏白和罗玟再问他那人是何人,他却不愿意开口了。
      只将信纸卷成一小团,唤进来一只信鸽,系在它的脚腕上。

      信鸽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徐今墨用手指敲了敲它的脑袋,那信鸽这才振翅飞了出去。
      等做完一切,他站起身,苍白的面孔已有决然之色,只见他薄唇轻启,锐利地目光刺向望州的方向,不紧不慢地道:“今夜,我便要带兵突袭望州,你们留在此地,我另有安排。
      “……”

      *

      原州。
      朻阪林从邱梨的房间里出来后,在廊下站了颇久,才抑制住自己心中躁动。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侍卫前来,恭谨道:“公子,按照那个李寅所说,果然在一处山崖发现了能够进入幽州的入口。”
      朻阪林听罢,只轻声嗯了一声,随后看向屋檐,“今日,没有信鸽吗?”

      那侍卫一愣,“信鸽?”
      反应过来回答道,“还尚未见到。”
      朻阪林冷笑一声,“没见到啊,那看来他也没有那么在意阿梨嘛……”

      正说着,头顶传来一阵嘤鸣,朻阪林笑容消失在脸上,抬首一看,果然是那熟悉的信鸽。
      这批信鸽都出自同一处,生得也大差不差,导致朻阪林如今瞧见这般通体雪白的鸽子就觉得烦。
      他阴冷了面孔,“把那只鸽子给我打下来煲汤。”

      侍卫立即答是,随意掷出一粒石子,那白鸽连反应都不曾有,便从屋檐掉落下来。
      待它脚底的信被拿出来,朻阪林厌恶道:“扔掉。”

      侍卫听命要扔,动作却在下一秒定住,他小心翼翼道:“公子,这封信,好像跟之前的都不一样。”
      朻阪林瞧了他一眼,微微挑眉,“不一样?拿过来我瞧瞧。”
      待接过信打开,朻阪林的脸色阴沉到足以滴墨。

      半晌,他面无表情的将手中信纸捏成一团,冷笑道:“想从我手里抢走幽州和阿梨,做梦!先看看自己有没有命从望州回来吧!”
      他扔了手中的纸团,行至邱梨的屋前,又停下脚步,折返回去。

      邱梨在屋内听见他的脚步声,侧颈打量着,那脚步声却徘徊两声,便消失不见。
      她知道这声音来自于朻阪林,在心里默念三个字,“神经病。”
      她将被子蒙在脑袋上,蜷缩在被窝里,闭上眼刻意摒弃徐今墨,准备好好睡一觉。

      可辗转反转,却难以入眠。
      最后,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感觉这边刚把眼睛闭上,那边就被朻阪林将她从床榻之上拎了下来。

      邱梨怒了,她对他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病?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你进我屋子,你知不知道我在睡觉啊!”
      朻阪林被她吵的头疼,他按压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低沉道:“我的好心,是有限度的,并且,你要是想活的的话,就赶紧跟着我走!”

      邱梨听见这话,这才发觉,四周屋檐上,竟接连不断传来踩踏瓦片的脚步声,她心中大骇,身上冷汗直冒,这才发觉,他们竟然被包围了!
      她冷冷地看向朻阪林,“我怎么知道,这些人不是冲着你来的?你拉着我,是想让我当你的垫背石吧!”

      朻阪林听见她这般说话,心里便横生恶气,他气笑了,“你便这样看我?你猜现在,还有谁知道我们的行踪?你不信任我,信任那个将死之人,不知道,你如今知晓他为了对付我,连你的安危都不顾了,可会觉得心里难过?”

      邱梨傻了。
      她再一次抬起下颚,看向头顶的浓浓月色,所以?这些人是徐今墨叫来的?
      得到这个信息,邱梨毫不犹豫地甩来朻阪林,她怒目而视,“我不要跟你走!”

      朻阪林手中一空,看向她,紧咬牙关,“你疯了?”
      邱梨呵道:“我没疯,我不拦你,但你也不必再妄想我会跟你一起走,眼下你自身难保,该如何做,你这般聪明,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朻阪林气得头顶发丝都要炸起来,它轻磨后槽牙,怒极反笑,“好,你不愿意走,好,既然你这么相信他们不会伤害你,那你就留下来!是我不知好歹,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还来救你,那你就,好好看看,你所信任之人,究竟有没有把你当回事叭!”
      邱梨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向与他截然相反的地方,而朻阪林,望着她决绝的背影,骨节捏到发白,最后,沉重逃去。

      阿梨,这是你自己选的,我也愿你能够得偿所愿。

      因为邱梨的反方向逃跑,将那些前来围剿的兵将弄得有些迷糊,竟真叫朻阪林逃了出去。
      而邱梨,在他们从房梁上跃下的一刻,欣喜问道:“你们、可是四公子的人?”

      这些黑衣卫听见这话,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手中握着长刀,倒真是不知道该如何。
      邱梨见他们这情形,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莫非……那朻阪林骗了她?

      想到这种可能,邱梨猛然摇头,开始不住地往后退,她舌头打结,不死心又问:“你们、你们不是崇阳侯府四公子徐今墨的人吗?”
      其中一个黑衣卫难得好心,“既然娘子这般执着,那我等倒也可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我们乃是京师罗家军,今日特来斩杀反贼!”

      邱梨听到这话,一个激灵,京师罗家?那不是罗玟的主家吗?所以,四舍五入,这群人还是徐今墨派来的人,只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晓,罗家如今在同何人合作。
      她瞧着那些锐利的刀尖,默默地离远了些,笑道:“都是自家人自家人……我同你家小公子罗玟罗大人,还是旧识呢……”

      那黑衣卫,听见罗玟的名字,面上困惑了半瞬,就在邱梨以为,自己这条命要保住了时,一个熟悉的人声从身后响起,“罗大人已吩咐过,只要是反贼,一概诛杀,不论男女,你们,还在等什么?”
      邱梨猛地回过头,却瞧见,那跟随她一路、徐今墨亲手拨给她的李寅,竟站在原地,目光森冷如雪,似不认识她一般。

      邱梨此刻也明白了些什么……这些人、这些人哪里是来对付朻阪林的,或许、或许他们就是徐今墨派来对付自己的。
      既然不再能够为他所用,那就,杀了……

      邱梨觉得目眩,她不住地往后退,身后便是客栈背靠的山山水水,就在黑衣卫得令一跃而起,长刀狠狠地刺向她时,邱梨目光坚定,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水潭之中,溅起一片水花。
      就在黑衣卫要继续追杀之时,李寅猛地卸了周身力道,拦住了要往水潭射箭的黑甲卫,默默摇首,“穷寇莫追……这水潭水流凶猛,她、活不了的。”

      那黑甲卫犹疑道:“可……将军说了,此女不能留……”
      李寅一记眼刀过去,黑甲卫只得低下头来。

      *

      冷,除了冷还是冷。
      无穷无尽的冷水朝她周身侵袭而来,但都不如她此刻的心冷。
      那些人、真的是他派来追杀自己的吗?那几封信里,写的究竟是什么内容?竟能叫他在这般短的时间里,做出这般大的改变……

      邱梨想不明白,此刻的情形,也容不得她再想,她屏住呼吸,奋力的朝前游去,湍急的水流,让她猜测此处之上应该有瀑布,而这种情况,也是最危险的,无论她再如何努力,都无法阻止自己不断后退的身形,最终,邱梨浑身散劲,退无可退,眼前的景象逐渐化成一团雾气,最后,她再也没有力量做出一丝抵抗,只能像个卷入水流中的树叶一般,随着水流起起伏伏……

      *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将她唤醒,她眼睫颤颤,好长时间,才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头顶,是泥巴和稻草糊成一片的屋檐,她先是一片迷蒙,最后思绪渐渐回笼,那些回忆,也一点一点在她的脑海之中聚拢。

      她眉头蹙成一个川子,只觉得胸腔之中仿佛有一团出不来的恶气,让她此刻悲怆而又窝囊。
      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能够冲到徐今墨面前,问问她,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可她动了动麻木的手脚,细微的动作,却都牵扯出了排山倒海般的痛处,让她痛呼出声。
      就在这时,她听见几句男声的抱怨,“咱们家现在自己都要自身难保,你们却还好心的捡回来一个人,这若是醒不过来便也就罢了,若是醒过来,咱们岂不是还得搭上一口粮食?”

      另一个年迈的声音随之响起,“大郎这你就不懂了,爹和二郎这不是瞧着这小娘子生得实在是好,再加上二郎到现在都没有个媳妇,我这不是想着,总不能叫他死了都没媳妇吧?”
      与此同时,不大的茅草屋里又再次响起痛呼声,他们这才停下争执,一个男子立即跑到榻前,看着她,一见她醒来,喜不自胜,“你醒了!”

      大郎气急,心道,还不如不醒!
      他哀叹一声,转身便走。

      邱梨瞧着眼前这个,瞧着有些憨厚,皮肤黝黑,饿到脸颊凹陷的男子,哑声问:“这是何处?”
      重二立即喜道:“这里是幽州的一个小村子,我和我爹在河边打鱼,瞧见你从上游顺流而下,便将你给捡了回来。”

      邱梨听罢,不禁感叹,自己只是个配角,命倒是还挺大,她又问:“如今是几时了?”
      重二挠挠头,有些抱歉,“我们幽州,已经跟外面隔绝许久了,我也不知道今是何时了……”

      邱梨只好作罢,自嘲道,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她还是来了这幽州。
      重二见她不说话,只惆怅地看着屋顶,他也随着她的目光去看向屋顶,不好意思道:“我、我们家有些困难、不过,我会尽力、尽力……”

      尽力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是从他在河边看见眼前这小娘子,便被她的容貌所惊叹。
      这世间,竟有人生得这般好看,就像那画上的仙女一样。
      大哥说他是傻子,自己都要吃不上饭了,竟然从外头又捡回来一张嘴,可是他觉得,哪怕叫他不吃饭也行,他愿意把自己找到能吃的都给她。

      邱梨听着他这话,先是一愣,随即道:“不必,多谢你救了我,待我好了,定当……”
      重二心中略显失落,但是还是立即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谢我。”,他挠挠自己的后脑勺,笑得憨厚,“我就是,顺手的事情,你身上被水花拍打久了都是淤青,这一天两天恐怕还起不来,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等你好了,你想去哪都成。”

      邱梨哑然无语,只能感激地点头同意。
      此后几日,邱梨便在此处放心地住下,重二老实憨厚,她行动不便,都是他熬好糊糊喂她,却从未逾距。

      而她,这几日也刻意摒弃了那日遭受的打击,接受徐今墨要杀她灭口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太难,毕竟,他对于她而言,就像方向一样,先前她存了死志,要帮他拯救幽州,现在,她已经身处幽州,却不知该如何。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邱梨能够自由行走之时,重二背着竹筐回来的时候,瞧见她站在院子里,人一愣,随后小心道:“你、你能站起来了?”
      邱梨浅浅颔首点头,“嗯,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

      重二显得有些仓惶,“不用谢。”
      随后,他小声问道:“那你,是不是要走了?”
      “走?”,邱梨的目光之中,出现了迷茫,走,她现在应该去哪呢?
      或许她应该去扬州,毕竟徐今墨已经要杀她了,他是指望不上了。

      若是说那些黑衣卫说自己是罗家军的时候,她心是凉了半截,可当李寅出现,她的心是彻底凉完了。
      李寅的所作所言,让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给那人找借口,李寅可是他,亲自挑选给自己的人啊!
      结果,他现在要杀她……

      邱梨光想想,胸口处就涌现出刺痛,让她蹙起了眉头。
      重二见她脸色不好,立即放下竹筐安慰道:“我,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若是不愿意走,或者无处可去,便一直留下来叭……若是不嫌弃的话……”

      没等邱梨开口,就在此时,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同重二长得颇为相似的男子搀扶着一个老头气势汹汹地朝她冲来。
      那男人眼珠子盯着她,里头是让邱梨感到不舒服的情绪,只听他恶狠狠道:“爹!看我没说错吧!这娘们就是准备跑!”

      老头一听,再看她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重二还一脸委屈之色,立即认定邱梨当了那薄情女子,他推开懵逼的重二,怒斥道:“你这小娘子怎能这般!我们父子辛辛苦苦把你救回来!我儿子把吃的都省给你!结果你现在好了就要跑?我告诉你!可不能!你必须留下来!嫁给我儿子!”
      邱梨人傻了,她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还那么狗血。

      她连忙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很感激你们救了我,但是,报恩也并非只有嫁人这一种方式。”
      那老头胡子一挑高,冷哼道:“不嫁?你一个女子,还能怎么报恩?你有银两吗?你除了有个身子,还能有什么?”

      邱梨哑然无语,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愚蠢,为何要同一个与自己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鸡同鸭讲。
      她无奈转身进屋,“重二,你自己同你父亲讲吧,我欠你的恩情,会想办法还你的。”

      重二被点名,立即前来护着她,“爹!兄长!我不是同你们说过了吗?我的事情就不用你们管了!再说了,就咱们……都不知道还能活到几时,还执着什么娶妻生子啊!”
      老头顿时气得跳脚,用手中长棍一下一下地敲打在重二的脊背上,“你说的倒是好!你不娶妻!等你死了都后继无人!”

      重二更无奈了,“我若是死了,这半大点的萝卜头就能活下去?咱们幽州的情况,还不如不生下来活受罪!”
      “你!”
      老头差点被一口气喘不上来仰倒在地,就在这时,他们足下的地面开始颤动,三个人立即正了颜色。

      重大满脸惊恐地看向头顶山峦,果不其然,那里已经渐渐开裂,眼瞧着便要将将落下,他吓得拽着老父亲便往外冲,“爹!爹!快、快跑!”
      重二却毫不犹豫地冲向茅草屋,抓着邱梨的胳膊便跑,邱梨还不知所以然,一抬头,心里咯噔一声,只好跟在重二的身后,奋力往空地跑去。

      重二对于这种事很有经验,村落里的人也察觉到不对,倾巢而出,短短十几分钟,便已经有乱石坠下,其中一个,差点没把邱梨砸趴下,她的腿也在隐隐作痛,但她不敢懈怠,周遭的尖叫声也引起她心中的恐惧,她宁愿被徐今墨派来的人暗杀,也不愿意被乱石砸成一摊面目模糊的肉泥。
      重二瞧她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将她推在自己身前,“邱、邱娘子走我前头,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邱梨没有拒绝,眼下她跟在重二身后也是个拖油瓶,虽然相处不久,但是她心知重二是个良善之人,自己若是缺胳膊断腿,他绝不会抛下自己,倒不如保住自身,不给他拖后腿。
      头顶轰隆声越来越大,邱梨和重二身旁不断有人倒下,就连重二也开始一瘸一拐,步履维艰,邱梨搀扶住他的胳膊,用自己的力量带着他一起往前跑,她艰难道:“别怕……”

      这一刻,她才感受到人类生命的渺小,大自然随意一怒,便能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终于,两个人的腿脚都已经跑到麻木,他们顺着滚石垂直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这才跑出了滚石的范围,两个人躲在一处掩体后方,瘫坐在地上。

      没一会儿,外头的轰隆声渐渐小了,邱梨和重二这才找回了魂魄,重二虽然已经浑身伤痕,就连嘴角都因为被乱石砸中,有了内伤,鲜血蜿蜒而下,可他看向邱梨的目光却亮晶晶的,濯濯而亮,他勉强笑道:“邱、邱娘子已经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吧……没办法、我们幽州被群山包围,且经常突降暴雨,这些山体,久而久之便松垮了……经常会发生这种山崩、滑坡的情况,若是,若是我们能够离开此处的话,我定会将邱娘子送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至于我爹的话,邱娘子不必放在心上,我救你、从来都没有……”

      “我知道。”,邱梨打断他的话,情绪复杂道:“我知道你没有所求。”
      她看着眼前这个憨厚老实的人一身伤痕,再看看外头,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导致处处都是残肢断臂,如同人间烈狱一般。

      年幼的孩童试图从巨石之下拖拽出母亲已经没有反应的躯体,却无可奈何,最后吓得哇哇大哭,“娘、娘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娘!”
      行动不便的老人被石块压住双腿,枯槁的面容之上,一双浑浊的眸子里包含热泪,她知晓自己恐怕已没有生机,却还是想再睁开眼看看这片残忍无情的土地,再看看自己的孩子。

      不远处,大家用杂草、泥巴临时搭建的房屋,在乱石的袭击之下,化为废墟。
      邱梨闭上眸子,耳畔哭声不见,她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方向,知道了自己究竟要做何。
      她要为了拯救这些可怜的百姓而改善幽州的情况,而不是为了任何一个人。
      哪怕徐今墨要杀她,朻阪林背叛她,要利用她,她也不能就此放弃。

      打定主意,邱梨站出来,对重二道:“我不会走,我会留下来改变这块土地。”
      “邱娘子、说什么……?”
      “我说,留下来。”

      *

      幽州,州府。

      “公子,又有几十处山头崩塌,砸伤了不少百姓,您看这……”
      朻阪林望着递上来的东西,就觉得脑胀,“有死伤就派人去救治,去替那些百姓重建房屋!”
      侍卫小心道:“公子……人都已经派出去了,可是这种事情治标不治本,本质还是这幽州的地形有问题,这幽州本就是死局,线下大家都苦不堪言,公子要么我们就算了吧……”

      朻阪林反问,“算了?那你跟我说说,眼下还有哪一座城池没有被占领?我们只有幽州这一个机会!百姓不能死,水患也要治理,否则我们将会孤立无援!没有任何供给!我所做的一切都要功亏一篑!”
      侍卫缩了缩脑袋,只能答,“是,我这就去……”

      就在他人快要走出的时候,朻阪林将他叫住,“邱娘子有下落了吗?”
      侍卫稍加思考,摇首道:“回公子,还没有,听说那日邱娘子跳进了路江之中,我们询问了许多村民,都说路江凶险,水流湍急,落进其中的人恐怕没有能活的下来的。”
      朻阪林听到这话,脸色立即黑了下来,侍卫再次缩紧脖子,减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想着,早知道不说大实话了,每每说大实话,自己这位公子都会黑了一张脸,看着好不吓人。

      半晌,朻阪林才招招手让他下去,侍卫如释重负,结果他还没有抬起脚,却又听他道:“望州那边有消息了吗?”
      这下子,他学聪明了,“回公子望州那边现在尚且还没有消息,但是没有消息恐怕就是坏消息,那个四公子竟敢一个人带兵突袭吐鲁,到现在还不知所踪,一定已死无葬身之地!”

      朻阪林却依旧没有半分笑意,只冷哼一声,“你未免也太看轻他。”
      侍卫再一次觉得,钱难挣,侍卫难当,怎么不论怎么说都不能讨公子欢心。
      等侍卫走后,朻阪林望着门口的方向,抚摸着怀中的野兔,喃喃自语,“阿梨、失望了,也该回来了吧……”

      *

      千里之外,望州边缘。
      黄沙漫天,烈日炎炎,徐今墨满身伤痕已经结成血痂,但他却一丝一毫都不在乎,只一味地问身后之人,“今日、已经过去几日了?”

      身后士兵已经被嗮的、渴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艰难地用手比了个四。
      徐今墨合了眼皮,四日了啊……四日、你应该已经被罗家人救走了吧?

      *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走,邱梨便开始和重二一起将所有的伤员都安置妥当。
      等一切都安排后,邱梨这才发觉对方也受了不轻的伤,她愧怍道:“你先到那边靠着吧,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做就好。”

      重二却可怜问,“邱娘子可是嫌我笨手笨脚……”
      邱梨连忙吓得摆摆手,“并非如此,只是我见你也伤的不轻。”
      重二见她不是嫌弃自己,立即松了一口气,他指着自己的身躯,摇头道:“我不碍事的,我已经习惯了,对比他们,我已经好很多了。”

      说到这里,重二心里也难免不是滋味,这些人大多都是和他朝夕相处的村名,现在一个个却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每每触及到他们死气沉沉的瞳孔,他便觉得不忍,一句安慰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愿意休息,邱梨也不能耐他如何,只能关怀道:“你找到你大兄和父亲了吗?”

      提到自己的家人,重二也是眸中也是一片黯然,想到方才长嫂瞧他时眼中的渴求,他心中也是一片凄苦,只能逞强道:“害,没见着说不定救赎他们逃远了,肯定没事的,我等会去其他地方找找。”
      邱梨将自己差安全度过的人采摘好的苦蒿和车前草掺在一起,放在大石块之上,砸成一团,“嗯,等我把手里的事情做完,同你一起去找。”

      重二将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情收拾起来,转而和她一起磨碎草药,边磨边道:“邱娘子为何什么都知道,方才若不是你拉着我换了个方向跑,我俩恐怕就到要被滚落的乱石滑倒击中了。”
      邱梨想到方才艰险的情形,也是觉得后怕,但都已经过去了,她笑着同他解释道:“碰到这种情况,肯定是不能跟着落石相同的方向跑,要与它垂直的方向跑,才不会被追上。”

      重二继续道:“还有这些草药,从前我们都以为这是野草,没想到还有止血的功效。”
      邱梨笑道:“我也只是因为比你见得多,才知道的多,你看,现在你也知道了,日后我可以把我知晓的都告诉你。”

      不知为何,重二听到这话,耳朵尖都红了起来。
      可邱梨想的却是,将自己知晓的知识都告诉重二,也算是报答了他的救命之恩,等来日自己离开幽州,也有一个人能够帮助百姓脱离这种危险的生活。

      将所有伤员该上药的上药,该包扎的包扎,邱梨也已经尽全力了,眼下这幽州一找不着大夫,二没有药草,她只能做些浅显的努力,剩下的,只能看天命。
      忙完伤员的事情,邱梨便跟着重二一起去找她的家人,路上,她一直询问重二这幽州的情况,倒和李寅与她说过的大差不差。

      这幽州四面环山,地势凹陷,每每降雨,就像是拿个天然的大碗盛接一般,聚水易,排水难,再加上时常这般,山头的石块土堆也都渐渐松垮了,一处塌便带动着周遭处处塌,时不时便要来上这么一场,好不骇人,就连幽州的两个入口,都已经被倒塌的乱石堵了个完全,这才导致这些百姓想跑都跑不掉。

      邱梨哀叹一声,也知道时间紧,任务重,越是慢,就越要死更多的人,只是问题在于她自己势单力薄,即便是胸怀伟略,又该如何实施呢?
      这时候,她想起徐今墨与她说过的,来到此地后,让李寅去寻州府大人,便可以调动官兵配合她整改布局,虽说徐今墨现在已经跟她翻脸了,他都要杀自己了,但是这幽州如今消息闭塞,那位所谓的州府大人,又怎么会猜到,自己与徐今墨已经是仇敌了呢?

      想到此处,邱梨决定厚着脸皮去试一试。
      两人将村落附近都转了个遍,都没有瞧见他的兄父,邱梨想去旁边村落询问有没有会医术之人,否则村子里那些伤重的人,恐怕很难扛过今晚,结果到了以后却发现,旁边的村落已经死的几乎没人了。她只好作罢,而天色也逐渐阴沉了下来,两人不得已只得回去。

      第二日,果不其然,昨日伤重的人死了不少,三四百人的村落,如今只剩了一百人露头,虽然死伤掺重,但是剩下的人总得活着,邱梨提出迁移这个地方,但遭到了不少人的强烈抗议,他们始终认为,这片土地不仅仅是土地,更是他们的根,若是迁移,不如让他们现在就去死,哪怕是不离开幽州,也不行。
      邱梨这才发觉,这些百姓是存了死志,要同幽州一起共存亡。
      没办法,她只好放弃。

      她退而求其次,组织了没怎么受伤的那批人,开始重新休整被乱石砸成废墟的屋子。
      邱梨对于盖房子是一塌糊涂,只能根据村名的经验,继续用泥巴混稻草,然而,忙活一天,她便没劲了。
      她不禁想到,下一次呢?

      距重二所说,这种情况,短则半月,长则半年,便会出现一次。
      那下一次呢?这种依山而建的草屋能有什么用?下一次还是要死人,还是要变成废墟。
      光想想,邱梨便毫无动力。

      可,邱梨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毕竟她不是这一行的专家。
      但是,事情的转机出现在邱梨去挖草药的那一日。
      她在自己漂流而下的河流旁打水,却发现河边的土质与寻常地方的大有不同,捻起一看,竟是砂土!

      邱梨惊喜异常,她虽然对于建筑不在行,但是并不代表她一无所知,哪怕是到了现代社会,石灰砂浆也是常用到的建筑材料,这种东西,制作成本极低,再加上煮成糊的糯米,粘合性极高,但现在的幽州百姓,吃饭都难,更不可能用糯米这种奢侈物品来盖房子了。
      但是石灰砂浆是完全可行的,虽然此物的缺点是不能建造太高的建筑,但村民的屋子,并不需要太高,最重要的就是安全。

      打定主意,邱梨立即回去。
      她回去的时候,那批健全的村民正在用泥巴糊房子,她高声让所有人都停止动作,召集在一起,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们。
      不少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太相信。

      毕竟这么多年,幽州到处都是石头,砂土,水,可谁也没想过,要拿这些东西来铸造坚固的房屋,眼前小娘子所说的话,对于他们而言,就同天方夜谭一般。
      邱梨见他们神情恹恹,也知晓这件事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她牵强笑道:“愿意的可以同我尝试一下,这种房子建成,只要不是特别巨大的山石落下,普通山石是砸不塌的,一劳永逸,不愿意的,我也不会强求。”

      她说完,周遭沉寂下来。
      短短几日,大家经历了生死离别、家园摧毁,眼下好不容易站起来,将房子重建到一半,居然又要推翻重建,换谁都不乐意。

      最后,只有几个人愿意和邱梨一起尝试,邱梨让安排剩下的人继续去搭建房屋,而愿意跟着她尝试的,一半去拆毁已经建好的半成品,一半去挖砂土、将石块捶打成碎末、一半负责切割成块儿。
      一切安排好后,邱梨忙的口干舌燥,好不容易寻着机会的重二腼腆道:“邱娘子你别伤心,大家伙现在都没什么精神,并不是不信任你,但是我是信任你的,我相信只要是你想办的事情,就一定能办成。”

      邱梨被他这一番话逗得开怀,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她道:“好啊,你来的正好,还记得我说我要把我知道的都交给你吗?”
      重二重重点头。

      邱梨细心地跟他讲解石灰浆沙的原理,过程之中,邱梨发现重二虽然只是个没有上过学的憨厚村民,但是他的理解能力极快,只需要她略加提点,他便明白了。
      到第二日,盖房子得事情,已经不需要邱梨来管了。

      这一日,重二乐呵呵的想叫邱梨去看看在他的带领下村民的成果,但是他找到邱梨的时候,她正在收拾东西。
      他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起来,落寞道:“你这是、要走吗?”

      邱梨停顿片刻,然后点点头,“嗯……我要离开了。”
      重二慌张道:“你不是说,你不会走了吗?”

      那年轻的小娘子转首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会离开幽州,眼下你们这个村子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该教给你的,我也已经教给你了,我现在要去寻州府,将这些法子告诉他,让他派人去大肆宣传,才能更大效率的保护大家。”
      “并且,我怀疑你兄父是被人带到了别处,待我若是碰见,定然会让他们回来。”

      不仅仅是盖房的方式,还要赢取州府的信任,修建堤坝、开垦梯田、再想办法打通出口,只有这样,才能够从根本解决问题。
      重二掩盖住眼中的寞落,强颜欢笑,“好,那我、送你。”
      邱梨没有拒绝,她来的时候只身一人,走的时候也走得干净,也没什么行李。
      这件事已经埋在她心中许久,能早些,便最好早些离开。

      重二将人送到村口,给她指了去往城中心的路,待人走好远,才鼓起勇气叫住她,“你、你以后还会来这里吗?”
      邱梨回过头,看向那憨厚老实的男人,以及他头顶的牌匾,上面刻着“望楼村”,这还是她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知晓此处的名字,她笑道:“即使我不回来,也会一直记住这里的名字的。”
      重二笑了起来,那就好,即便只是记住这里,也好。

      *
      望州城外军营。
      罗玟正在给家中书信,信里皆是询问邱娘子的状况。
      氏白见了,只得哀叹一声,“你们二人可真是有意思,先前你看不惯四公子没事便给邱娘子书信,这下四公子人丢了,你倒是没完了。”

      罗玟没说话。
      氏白继续问:“那邱娘子到如今,可有回信了?”
      罗玟摇首,“说来奇怪,我家中书信说已安置好邱娘子,可我给她这么多封信,却一次都没有收到回应过,若非那是我的本家,我可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氏白对邱梨的状况倒不是特别关心,再如何,能有那个傻到企图为了早日去幽州与她见面,不惜带兵突袭土鲁领军二皇子,取其人头,到现在还没有下落的四公子危险?
      他这心中难免有些不满,为了一个女子,竟连性命也不顾。

      不过这般,吐鲁领军二皇子已死,眼下望州城中乱成一团,竟连他们这些驻扎在对方视线中的军队都管不上了。
      他将视线投向不远处,“也不知道四公子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争权夺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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