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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梦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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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纳兰性德
【1】
“辛黎。”她唤我。
我抬头看她。
钟乔伊双手捧着水杯,盯着阳台上的一盆吊兰,坐在窗边愣愣出神。说是出神,隔三差五就喊我一声,我抬起头,她又没了言语,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看一眼她忽喜忽悲的表情,默不作声。
今天是个好天气,冬天下午两三点阳光很好。钟乔伊,也很好。她把头发放下来,松松软软披在肩上,阳光正好度上一层暗金。
她一向是个美人,不论时间地点。这点从我认识她时便深知了。
钟乔伊来时赶上我摆弄着柯君弘送的一套紫砂茶具,便为她斟了一杯普洱。
我知道她有心事,索性等着她开口。她若不说,我便不问。
“辛黎。”她又唤我。
“嗯。”
又没了下文。
提起的一口气重新放下,洗盏斟茶。我一向很有耐心。
“我看见他了,辛黎……”钟乔伊终于喃喃道,眼神没离过地方,“我又看见他了……”
我没出声,等着已经冒蟹泡的水沸腾。
“辛黎……”钟乔伊转过头对着我,细白的皮肤透着粉红。或许是光线的缘故,脸上竟是多年不见的神采。
我暗叹一口气。
“我知道这样不好。”眉眼间闪过一丝凄清,“可是……可是辛黎,你知道的,梦境并不完全虚幻。我又看见他了……”
“那是梦,乔伊。”
“我……”她顿了一下,又没了言语,愣愣转过头去,重新把目光投在那盆吊兰上。
她的背影消瘦得让人心疼。
水开了,咕噜咕噜冒着泡。
我当然相信,梦境并不完全虚幻。有时它是有力量的,召唤着你的潜意识,织成一幅庞大的迷图。你知道你会醒来,却不知晓如何醒来。
一梦十年,只有我们告诉你那是梦,只有你相信那是梦。
【2】
“她又梦见什么了?不对……应该说,她又想起什么了?”
陈晨安听说我要请客,马上不远万里从城东奔赴城西,自上菜始便一直埋头大朵快颐,但仍不忘问出关键的一句。
我瞟了一眼柯君弘。柯君弘跟着陈晨安前来蹭饭,看似一门心思都在面前的牛排上,但我知道他耳朵其实是竖着的,一直没被切好的牛排就出卖了他。
我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无奈地长出一口气。“这次她没告诉我。”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儿。”陈晨安挥舞着手里的餐刀,“你不是会解梦吗,你感到棘手的事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是更束手无策么。”
柯君弘看一眼她边嚼东西边说话的神态又悄悄看一眼周围,低头扶额。
我耸耸肩,“就是再伟大的心理咨询师恐怕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乔伊会做同一个梦做了十年却什么都没想起来。”犹豫了一会,“她连司航的面容都记不得了,更别说名字。”
陈晨安愣了。
柯君弘则是被呛了一下,“不是吧,梦了那么久居然想不起司航长什么样子?”说完又疑惑地补了一句,“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陈晨安盯着我看,等着我回答。
我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一时气氛尴尬起来。
许久陈晨安犹犹豫豫地打破这场尴尬,“那么,费逸楠呢?”
三人顿时重新陷入安静。陈晨安看我一眼,抿抿唇不再开口。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事。
【3】
朋友。
什么是朋友?
朋友是所有的心事一起分享无论快乐痛苦,还是影响你心情的事情自己一力承担?
朋友是勾肩搭背腻在一起,还是转身天涯君子之交淡如水?
谁都没有标准答案。
十年之前,我和钟乔伊是点头之交,和陈晨安却是整天都腻在一起,那个时候柯君弘还是我男朋友;十年之后,柯君弘成了陈晨安的男朋友,我成了钟乔伊的哥哥钟乔笙的女朋友。
世界可以顷刻间天翻地覆。十年前的我们,哪里猜得到十年后的光景。
所以,别和上帝打赌,也别轻易许诺。
至于钟乔伊,我依旧认为我们是点头之交,也确信她这么认为。
她有她自己的世界,谁都进不去,哪怕是费逸楠。
【4】
费逸楠对钟乔伊的好有目共睹,好到近乎宠溺的地步。用陈晨安的话说,“像费逸楠这种生物在地球上已经快要绝种了吧,好歹剩下一个还死心塌地爱上了钟美人。”
这话是说给柯君弘听的,柯君弘哼了一声,“不过是阅人无数得来的经验,当真还以为是块宝。”
费逸楠,拥有一份家族事业的贵公子,踩着既定的道路顺风顺水坐稳了总经理的位子。有财有才又有材,脾气温和,心思细腻,性格专一,像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钟乔伊,舞蹈老师,人美性子也美。会做饭,会插花,会茶艺,典型的居家好女人。只是周身还是散发着清冷的味道,是了,像雪域红梅一样。
费逸楠和钟乔伊两个人向来被我们奉为模范,男才女貌,举案齐眉。他们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个词——
“相守。”钟乔笙说。
我没说出口的是,费逸楠小心翼翼守着钟乔伊,钟乔伊却是小心翼翼守着她的梦,费逸楠不知道的梦。
而我们小心翼翼守着梦里的司航,钟乔伊不知道的司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