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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铃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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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梅苑离他们的家并不远,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这是一所不大不小的公寓,他们共同买的,大学就开始攒积蓄,家里支持得不算多,完全按照彼此的审美进行的装修和布置,家具都是一件件亲手挑选的,一色新中式风格,白、蓝和松绿三种颜色为主基调,有枯山水和苔藓植物,点缀着那种优雅又纤细的淡黄色花枝,花朵小小的,像是腊梅。
刚进了白色房门,一只圆滚滚的橘猫就扑了上来,是自家养的柚子,非常黏人,葛清予偶尔撸一撸,喂一喂,而萧则安喂得更多,所以柚子更加黏他。这会儿直接扑到他腿上,他只得一边安抚着小家伙,一边换了拖鞋。
柚子是萧则安送她的,当时他和葛清予一起安葬了老去的铃兰,没过多久,就送了一只新的橘猫给她。
铃兰是她曾经养过的猫,白绒绒的短腿猫,耳朵上一点黑斑,非常可爱。其实柚子也很可爱,浑身毛皮橘黄,没什么杂色。葛清予却无法像爱铃兰那样爱着它,不是因为它不够讨喜,而是因为自己长大了,不再依赖了,不错,当年的自己甚至是依赖着铃兰的。
与萧则安不同,葛清予的原生家庭并不圆满,父亲在她十三岁时就跟继母结婚了,过了几年,又生了个女儿。虽然童话里的继母都是邪恶的老巫婆,或者属于小三上位,葛清予小时候也喜欢把她往这方面联想,但后来面对现实,发现继母本身并非如此,只是自己找个了假想敌发泄情绪罢了,父母的分开,和继母根本没有关系。
葛清予的亲生母亲凌宵和父亲葛文哲,用现在的话说,是走在了时代的最前沿,一开始就约定好了不结婚,同居生活,和则聚,不和则分。虽然生下了女儿,凌宵依然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再生孩子,后来葛清予十岁时,她和父亲分手,但给女儿留下了足够的保障,葛文哲得按照公证过的协议,好好抚养葛清予,即使生了儿子,也得留给她足够的财产份额。
凌宵是个极漂亮有气质的芭蕾舞女演员,也是个不婚族,年轻男朋友轮着换,非常自我,葛清予小时候总是觉得妈妈不够关心自己,虽然她经常给自己红包,每次都确保红包由自己掌握,还让她学习理财,但是亲妈关心的也总是钱够不够,问起继母和父亲对自己怎样,也总是问有没有给她好的吃穿用度,有没有克扣她的零花钱,其他的似乎并不大关心,觉得只要确认这一点就行了。
父亲也算事业有成,儒雅随和,让葛清予不愁吃穿住行,上当地最好的学校,注重她的学习,但他经常在外忙碌,问也是问功课学业,不懂怎样关心孩子。继母在自己的事上则是从来不发表意见,动不动就是听你爸的,或者你自己决定吧,经常让她觉得态度冷淡。但葛清予现在想来,她也有她的无奈,毕竟不是亲母女,说多错多,做多错多,于是只好采取放养态度,爱咋办咋办。
葛清予小时候一直很孤独,其实她算个别人家的孩子,长得漂亮,家境优越,自己学习成绩也很好,但不知为什么,交不到知心朋友,即使交到了,她和朋友们待在一起,仍感到很失落,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人真正在意自己,没有人好好疼爱自己。
她记得那时的自己,特别喜欢看一些故事书,沉浸于幻想世界,渴望疯狂被爱,寄希望于故事里最强大的魔王爱上她这个公主。不错,王子都满足不了当时的她,只有魔王才可以,还得是最痴情的魔王。但现实总是骨感,只有亲手养大的猫咪铃兰一直陪着自己,它仿佛有灵性一样,能够体察她所有的脆弱和忧伤,每次感到孤独的时候,铃兰都会凑过来安慰自己、陪伴自己,可惜,它终究只是个猫咪,而不是活生生的人,不能让她有被深深宠爱的感觉。
这种状态持续了她的整个童年。然而,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忽然就清醒了,开始积极面对生活,不再是那个懵懂自怜的小女孩,也扔掉了那些狗血故事书,专心学习,认真生活,性格也开朗了不少,努力和别人交心,继母和生母都说自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葛清予想,可能和八年前那次车祸有关。
生死关头,总会让人想清楚很多东西,大概自己也想清楚了,但不知是否存在后遗症,按照医生的说法,自己在那次车祸里不仅伤到了腹部,还产生了精神创伤,车祸后,自己曾经在当地第七医院,也就是精神卫生中心里待了足足半年之久,甚至不得不暂时中断学业,父亲说,好像是癔症,当时用了各种方法治疗,甚至万般无奈之下,采用了电击疗法,总算治好了,但是产生了副作用,自己对这半年发生的事没有半点记忆。
铃兰在自己住院期间,一直是继母帮忙养着。而自己从精神病院回来后,铃兰总是恹恹的,经常不安地挠着窗玻璃,尤其是晚上窗户敞开的时候,它总要伸出爪子努力去够边框,试图把窗子关起来,还爱半夜堵门,无论安慰多少次都没用,似乎在害怕什么东西会突然闯入,自己一度还怀疑是继母虐待小动物。
可是努力纠正它了很多次,从自己高中到大学,再到参与工作,不知为什么,铃兰一直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猫咪的寿命有限,能陪伴主人的时间很短,六七年过去,铃兰已经很老了,相当于人类的耄耋老人,努力陪伴自己直到最后一刻,在去年自己跟萧则安结婚不久后,就彻底不行了,宠物医院的医生都说救不回来,自己还哭了一场,在新婚老公的肩膀上抽噎了好久。
晚餐是萧则安动手做的,他坚持说她今天够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想吃什么他来做就是了。葛清予怀疑是自己老研究法餐的缘故,她功力不到位,做起来不中不洋,只能说能吃就行了,然而萧则安明明也没啥经验,做出来的饭菜就是比她做的好吃,也不知为什么。
葛清予卸了妆,换回柔软的居家服,在手机微信里刷新了一下消息,旗袍秀的群里不断更新着美照,是今天各位的旗袍女郎,她翻了一会儿,或抚琴,或撑伞,或品茶,或行书,一个个的,还真有种袅袅婷婷的感觉。继续往下翻,也找到了自己的合照,很是光彩照人的模样。
不一会儿,群里又有人发了截图,旗袍秀的情况公众号上发出后,热度很大,看来这次活动举行得相当成功。
然后弹出的是罗薇的消息:
“明天记得写专栏哦,葛妞。
PS: 我还是没想好下一期专栏的主题,明天跟我一起挠头【激动】”
等她回复完消息,菜已经上桌了,是豆豉排骨、清炒芦笋虾仁、炒小青菜,还有西红柿鸡蛋汤。她果断关上手机,专心吃饭。
小时候她总是装作不挑食,因为父亲不肯惯着她,说营养必须均衡摄入,不想吃也得吃。实际上她的嘴巴特别挑剔,萝卜不爱吃,丝瓜不爱吃,豇豆不爱吃,蒜苔不爱吃,山药不能煮太烂,冬瓜必须要保持脆感,茄子要撒上足够的蒜末一起做,海带丝可以吃但海带结不行,黄豆芽不爱吃但绿豆芽还行。
萧则安虽然不赞同她的挑食,但觉得要做得好吃,让她品到其中滋味,才能让她真正改掉这个毛病,他的厨艺一直不错,也成功让葛清予改掉了一些坏毛病。
折腾了一天,葛清予也是真的饿了,埋头苦吃,萧则安给她盛了热汤,让她多喝点,驱散寒气。葛清予努力地喝着,又吃了大半盘子排骨,连一向不大喜欢的青菜都吃了不少,最近她的食量似乎大了一些,也更加容易困倦。
吃过晚餐,她躺在沙发上看书,不久就有些犯困。萧则安把她抱到床上,但作为一个洁癖晚期,葛清予挣扎着去浴室洗了澡。淋浴间出来后,她披着白浴袍,对着镜子,认真地又刷了一遍牙齿,在脸上拍了一些水乳。涂颈霜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看颈间的黑玛瑙坠子。
按照生辰八字,黑玛瑙是她的守护石,这枚坠子还是一位高人送的,已经佩戴八年之久了。送出的时候千叮万嘱,必须一直戴着,连洗澡也不能摘下,否则会有祸事发生。吊坠是用红绳结束的,这些年来,一直挂在自己脖子上,红绳日常被汗水浸染,也沾过无数次沐浴露和香皂,却丝毫没有发黑或起毛,质量好得出奇。
萧则安从背后转了出来,他也才洗过澡,身躯肌理匀健,俊美的面容带着水汽,黑发也湿漉漉的,贴着头皮,缎子般发亮。
镜子里映出两人的影子,彼此身子挨得很近,两张年轻的面孔挨在一起,各自洋溢着笑意。萧则安从背后拥抱住她,有力的手臂框住她纤长的腰身,下颌抵住她柔白的肩膀。
“我的夫人真漂亮。”他这样赞叹道。
镜子的女子一双水杏似的大眼睛,眼珠儿黑似缟玛瑙,眼睫毛浓长成丛,覆盖在清澈如水的眼波之上,眉毛也浓黑如描画过,而肌肤明净如雪,黑与白对比分明,明明是最单调的两种颜色,在她身上却无端生出了一种难言的艳丽来。和她背后的俊朗青年正是一对璧人。
“只是漂亮而已?”葛清予扬起唇角。
他笑了:“又聪明又漂亮,还有各种奇思妙想。”他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尤其爱卖萌达成目的,一不答应你就耍赖,撒泼打滚的同时求抱抱。”
“那又怎么样,你又不能起义……”
原本想着入睡,洗澡之后,葛清予却没有困意了,饱暖思□□,在萧则安从背后拥住自己时,她转了个身,吻上他的唇,双手抚上他的后背,感受他结实的肌肉,两人拥抱着缠吻了好一阵子,彼此都有些情动。
萧则安低下头吻着她,嘴唇温暖而柔软,一边把爱人横抱起来,一边大步走进卧室,自然而然地将她放上柔软的大床,俯身覆盖上她的身体……
事后葛清予总是很累,今天尤其如此,她伏在萧则安的怀中,浅浅喘息,闻着他身上清新的薄荷沐浴露气息,却不大睡得着。她的翻来覆去引得萧则安也低下头,看着怀中的爱人。
她的雪色颈项上戴着一枚水滴状的黑玛瑙项坠,艳丽的红绳与白皮肤对映得分明。在他的印象里,她就没有摘掉过,说是自己的护身符,虽然自己相信人定胜天,但为了以防万一,有总比没有的好。
发育成熟的身体异常美妙,曲线起伏如春山,只是略过于成熟了点,水蜜桃一样甜蜜饱满,她的脸颊也像水蜜桃一样,粉面绯绯,鲜美多汁,嘴唇柔润如桃瓣,牙齿则像贝珠。
只是这样看着,便又让他有些口渴和嘴馋。睡不着的葛清予也正仰头看着他,两人视线对上,她微微一笑,故意伸出粉红的舌头舔着牙齿。
他轻轻低下头,再次吻上她,葛清予回应着,十指插入他濡湿的黑发中。
萧则安是外祖父是F国人,因为有四分之一F国的血统,他容貌俊秀中透着明晰,肤色偏白又有东方人的细腻,发色却黑得纯净。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突如其来,似曾相识,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场景,只是伏在自己身上的人,不是简短的黑发,而长长的银白色头发,顺垂而明亮,像融化了的纯银,纷纷络络,落在她的脸侧,也拢着他绝美无瑕的面孔,瞳孔幽深瑰丽。
葛清予猛地晃了一下脑袋,那幻影立即消失了,还好,只有一瞬,一瞬间而已,似乎根本不曾存在过。
萧则安被她的动作弄得略吃了一惊,柔声问她怎么了。葛清予摇摇头,道了句没什么。
她有时会经历一些莫名的即视感,但过后总是忘记了那是什么,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闪回罢了,很多人都会经历这种事。
只是,最近这种时刻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