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向绮函

8、人鱼 08

　　晏归被抓得很紧，他能感到周围人对他的期待，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打破这个僵局，救人民于水火，但——
　　我真的不行啊！
　　此新人类非彼新人类，仿真人我可以尝试，辐射病我真不懂！

　　周继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上司正在盯着他。
　　他的手忍不住颤抖，骨生花在联邦里已经不是什么严重致死的病，但现在母星不仅缺乏药物，治疗环境也不好，保护区外就是高辐射区，谁知道伤口暴露出来，会不会因为那些没有完全隔离的辐射加重？
　　再者，骨生花与其他辐射病无传染性不同，它的传染性只对同样为骨生花辐射病患者有效。
　　现在周围的，几乎都是骨生花患者，一不小心就会造成大规模的发病。

　　“我可以试试。”
　　周继突然出声，但声音里满是不安。
　　“我学过一点，虽然不能痊愈，但是可以暂时控制病情，至于能控制多久，我……”

　　在周继踌躇不决要不要开口前，陆挽蓝就已经联系上远在学者星的摩卡，让她发来了周继的应聘资料和骨生花辐射病的治疗方法。
　　不管周继有没有把握控制住赵平安母亲的病情，她都不能让这样的局面再僵持下去。

　　这里有太多的骨生花患者，她不能让赵平安的母亲死在这里！

　　快速浏览完，摩卡那边也根据数据模拟了一下，给出了一个答案——
　　周继能做。

　　克隆专业的基础，就是医学知识，一般的外科手术在现代医疗器械的辅助下要能完美完成也是他们的毕业标准。
　　何况周继还是克隆器官成长催化剂研究专业的博士。

　　“晏归，我记得你飞行器上有治疗器。”
　　晏归闻声点头，也顺着陆挽蓝的目光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周继。
　　“我先去拿过来。”

　　“我去帮你！”
　　比尔跟着晏归跑出去。

　　陆挽蓝调开蓝色保护区的地图，手腕处显示出的光屏直接标示了还能使用的医疗室的位置。
　　“赵平安，把你母亲搬去这个地方，我让晏归他们直接过去。”

　　“好！”
　　赵平安赶紧收拾好心情，抱着人就直接冲了出去。
　　他在保护区生活那么多年，只需要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陆挽蓝和周继跟在他身后走出去，柔声让围观的人们回家。
　　待医疗室的的再次被打开，已经是晚上。

　　先出来的是赵平安，他的双手和腹部因感染而长出来的真菌已经被清理干净，无数伤口在治疗仪的作用下，只能看到细小的疤痕了。
　　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晏归和比尔拿来的治疗仪。
　　让比尔先离开后，陆挽蓝和晏归一直在医疗室门口等着，联邦已经研制出骨生花疫苗，联邦公民都是免费接种的，况且他们也不是患者，不会担心感染问题。

　　“周医生让我先把这个拿出来，说今天上午那么多人，不知道会不会也有诱发的。”
　　“好。”晏归一口应下，接着就拿出保护区用的通讯器联系比尔。

　　医疗室的灯还亮着，说明赵平安母亲的治疗还没结束。
　　“我妈许多伤口非常深，周医生说这种普通的治疗仪对她没用，他现在在手动清创，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赵平安把治疗仪还给晏归，又转头传话，“你有什么事就先去吧，这边我可以守着。”

　　陆挽蓝摇摇头，调查也不急这一时。
　　况且现在是晚上，那些患者已经出来了。

　　她看向窗外的人影，拖着长长的铁链，艰难而缓慢向前。
　　这个医疗室在北部中心圈外，若是从控制中枢获得的信息没出错，这里住着从青色保护区来的患者。

　　青色保护区虽然不是第一个消失的，但确实唯一一个因为温度太低，在控制中枢毁坏前就已经是无人区的保护区。
　　这个保护区只有一种辐射病，俗称寒症。
　　这种辐射病可以让患者在极低温度的环境下生存，可随之而来的，是剥夺他们享受光明的权利，以及自由活动的权利。

　　他们的身体覆盖着冰霜，如同生满锈渍的机器，在黑夜里游荡。
　　拖着的铁链，是为了告知旁人他们的来到和带来的低温，也是为了刺激他们自己的听力和逐渐丧失的人类本能。

　　这种辐射病现在仍然没有医治的可能。
　　不是因为研究人员们的无能为力，而是不会有人再去研究。
　　毕竟所有的寒症患者，全部都被抛弃在了母星，唯有一个标本，被放置在学者星R9区特处所本部的培养舱里。

　　“他们是去哪里？”
　　即便隔着墙，陆挽蓝也能感受到周围温度的骤降。
　　晏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北部中央高耸一座白塔，他立刻了然。
　　“你打开窗户就知道了。”

　　陆挽蓝狐疑地撇了一眼坏笑的晏归，却还是选择了打开窗。
　　保护区的建筑在现代化智能化上，与联邦有着很大差距，但比旧时代还是要先进。失去了隔断的特化玻璃，寒意扑面而来。

　　陆挽蓝因为自身体质问题，并不喜欢太冷的环境，她本能地蹙眉想要立刻关上窗，甚至反射性想躲开，可很快理智占据了上峰。
　　因为她听到了歌声，从白塔传来。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声音轻柔空灵，明明是首哀婉的曲子，却被唱出了静谧而温柔慈爱的感觉。
　　这个声音，真的很容易让她想到他们要寻找的人——亦或是说，美人鱼。

　　赵平安原本静静待在一旁听他们聊天，就在听清歌声的瞬间，他脸色苍白，冲过来关上了窗，把歌声隔绝在外。
　　“你们别听！那是海妖的歌声！会死人的！”

　　然而，他提醒的两人都是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我说的是真的，有海妖！我们很多人看到过！”

　　陆挽蓝没想到自己还没去北部绿色保护区原住民调查，消息就这样突然地送上门来了。
　　“展开说说。”
　　很明显，晏归也有了兴趣，抢先一步问。

　　赵平安不敢隐瞒恩人，手舞足蹈地解释：
　　“你们别不信啊！我和比尔都看到过！
　　之前有段时间没啥吃的，我们就去海边看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就看到那么冷的海水里，有人在游，光着身体还拖着长长的一条鱼尾巴！
　　虽然好看，但也太吓人了啊！”
　　说到鱼尾他还伸手比划了下。

　　听到这，陆挽蓝基本确定了美人鱼的活动范围，应该就在离保护区不远的未冻海域。
　　晏归倒是更在意另一句。
　　“刚刚说死人是怎么回事？她会吃人？还是拖人下海？”

　　“比这更可怕！”赵平安指着窗外黑夜里游荡的、制造出可怖声音的寒症患者。
　　“同是辐射病患者我们也没有歧视他们，可他们太可怕了，我们看到过他们把被冻僵的人献给海妖的，海妖把人往海底里带，明明还有救啊！这样拖下去不就死了吗！这不就是害人啊！”

　　无法理解，陆挽蓝想不通，但突然觉得，或许寻找美人鱼这件事是有一定危险的。
　　之前她和摩安都模拟了很多种可能，猜想她或许不喜欢人类，甚至可能仇视人类，但他们作为科技更为先进的一方，遇到危险的概率还没晏归带来的高。

　　但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赵平安用“献给”二字，并未亲眼所见的她不清楚是否用词准确，但至少拖人下海是真的。
　　寒症患者和美人鱼之间有什么交易吗？

　　还有一点。
　　都在北部，那么绿色保护区的原住民呢？他们又在这个故事充当什么角色？

　　他们必须得去查查了。

　　窗外锁链拖地的声音响起又走远消失几次后，医疗室的灯终于暗了。
　　晏归深呼出一口气：“终于知道旧时代留下的影视作品里，坐在手术室门外的感觉了。”
　　陆挽蓝心里默默赞同，联邦的医疗技术，已经没有那么长时间的手术了。

　　周继结束手术放松下来就有些脱力，觉得自己最近作息正常忽然缺少睡眠一回，对身体的影响就格外明显。
　　当然，跟长时间的集中注意力也有一定关系。

　　赵平安第一时间跑上前感谢他，但疲惫如他实在打不起精神应对这样的热情，只得让赵平安去看看他母亲，顺带又把带出来的治疗仪拿回了医疗室。

　　陆挽蓝问，“感觉怎么样？”
　　周继摇摇头，“最近睡得太规律，突然这么来一下头有点晕。”
　　“那你快去休息吧，其他事明天再说，今天辛苦了。”陆挽蓝接着又补充说给他加工资。

　　这简直是社畜的福音，周继感觉自己又好了，不过很快他想到一个疑惑点：
　　“所长，晏归，你们之前说的玛尔戎斯药剂是送到了吗？”

　　陆挽蓝心中一凛，嗯？
　　周继想到自己刚刚打开医疗管理系统的震撼，“这个医疗室里有很多玛尔戎斯药剂，有很多还是有编号的，我顺手用生物芯片查了下，全是近几年的。”

　　这次是陆挽蓝看向了晏归。
　　“是你？”

　　玛尔戎斯药剂，只有一个效果，就是抑制细胞的分裂速度。
　　在联邦，对于正常人来说，是最好的延长寿命药物，不少人靠着这种药物突破了一百五十年大关。
　　对于辐射病患者来说，可以说是种副作用极大的救命药。

　　而这种药最初开发的目的，是为了让辐射病患者安乐死，因为它给了患者自己选择死亡方式的时间。

　　陆挽蓝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笑有些刺眼。
　　她也是第一次怀疑自己找上他是否正中对方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