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苏麻离青》司空故冥

3、稻亡春草生

　　月圆月残，花开花落，周而复始。

　　赵天成再次来到时光酒馆时，上次熟悉的服务员已没了踪影，他只得直接向前台要了杯三千洛水清酒，并要求温酒三分。

　　清酒同一位身着暗红色玫瑰纹样旗袍的女子一同来到跟前。浓烈如火的玫瑰花与淡雅的清酒形成了强烈的色彩对比，配上酒馆里流光溢彩的投射灯，神秘而危险。

　　“鸢飞戾天。”

　　“鱼跃于渊。”

　　女子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太多妩媚的感觉，相反，绛红色唇脂涂抹的唇透露出玫瑰花般带刺的锋芒，艳丽中充满杀气。

　　“可是飞鸢？我是石青。”

　　“正是。”女子拿起清酒微泯了一口，又笑着把酒杯放下。

　　女子示意赵天成侧耳。

　　“苏国昌被日军掌掴后，苏家已被封锁，日军把苏家翻了个底朝天，但据说仍未找到关键情报，他们只得严刑拷问苏国昌，试图逼他说出关键情报的藏身处。谁知苏国昌作为一个江湖中人竟如此铁骨铮铮，打死也不愿交代半点东西，搞得日本鬼子焦头烂额，但又不得不帮着维持他的性命。”

　　“如此说来，事情便停滞不前吗？”

　　“那倒也未必。日军现在在全面调查苏国昌的人际关系，据我所知已经派出了多名精英特务搜查可疑藏匿点，虽然现在几乎一无所获，可时不我待，万一情报落入他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抢先一步。”女子说罢用指尖轻点桌面。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赵天成问道。

　　“我已拿到了苏国昌所在墨云帮的地图，墨云帮成分复杂，调查起来难度不小，但我认为其反而是安全系数最高的藏匿处，所以你可以从这张地图下手，潜入墨云帮找找线索。”女子看了看四周，给赵天成使了个眼色，从桌下递给赵天成一小封信件。

　　赵天成将信件藏在西装内衬的口袋里，“潜入墨云帮?只怕我的身份不便……我作为藤山中佐的手下，藤山虽然明面上给予我信任，可毕竟我的出生特殊，出入外界频率越高，越会引起怀疑。”

　　“这便是我此次来要与你强调的。”女子看看手表，“你应该知晓明日晚上8点，藤山会出席天乐歌舞厅去看那儿最近风靡全侠洲城的魔术表演，届时，组织会安排一场针对藤山的重大爆炸案，但我们并未打算炸死藤山，只是你要装作保护藤山而死，我们已经安排了个日寇焦尸代替诈死的你。”

　　“也就是说，我要就此脱离日军内部，不再以稻垣一木的身份潜伏吗?”

　　"可以这么理解，但藤山未死，你的身份就更加危险，我们此番会按照计划8点25分引爆炸弹将藤山炸伤，可伤势是难以控制的变量，轻则一个月恢复，重则卧病在床数年，你的安全也就充满了变数。"女子的眼眸低垂，引得赵天成不敢直视她的脸。

　　“在藤山养伤期间，你需要拿着这份地图潜入墨云帮，按照地图上我标记的几个重点区域进行搜索。另外，魔术开始后一个小时，与天乐歌舞厅距离一公里的拍卖行将会展出苏国昌手下偷来的一批古董文物，那可都是上等的物件。无论如何，你要在爆炸发生后十五分钟之内赶到拍卖行，也就是8点40分，在这个时间点阻止广田毅伦拍下任何一件文物，并且观察是否有我们任务的相关线索。”女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着每个地点的位置。赵天成轻轻点头，表示知晓。

　　“爆炸发生后，天乐歌舞厅附近会被封锁，我们计算过，当搜查兵搜到拍卖行时，拍卖环节差不多进行结束，你只管表面上出价，剩下的交给我们。拍卖环节已结束或者一有其它动静你就马上回安康药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头，特别是不要用枪，切记。”

　　“萧先生曾告诉我，下周六需前往绫光酒店找‘玉壶’接头，该计划是否照常进行？”赵天成的声音很小，接近唇语。

　　“是的。你此番前去拍卖会，广田毅伦看中的拍卖品上有很大可能有着我们要的线索，而你拍下这个拍卖品，我们就会将它转化成需要的方式，再次传到你的手上，你再交给玉壶。”

　　“明白，可我未曾见过广田毅伦，可有他的照片？”赵天成问到。

　　“给。”女子从打开手提包，从包中拿出一小张黑白照片，递给赵天成。

　　照片不算清晰，但可以看见那是个有着一双直线型眼睛的典型日本男人，穿着西装，人中旁有颗显眼的痦子。

　　“此人脸上有一颗明显的痦子，很好辨认，而且其身材矮小，左腿有顽疾，走路时为跛脚状态。”女子指了指照片。

　　赵天成仔细端详了一番，又闭上眼试图在脑中还原广田毅伦的容貌，几秒后将照片还给女子：“行，我记住了。”

　　窗外落叶知秋。透过酒馆五色的琉璃窗，赵天成一时间不知道落叶还是何等色彩，岁月在疏疏落落间摇曳，年华在漂泊无依中生姿，纷纷扬扬，今夕是何年。

　　两人一同走向窗外，而后分道扬镳。

　　赵天成一路压低帽沿坐着黄包车赶路，最后抄小路回到日统区，回到自己作为稻垣一木的住处。从前满屋日式风格的家具总让他感到压抑与不适，如今将与过往作别未免有些彷徨无措。望着墙上挂着的布满日文的侠洲城作战图，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

　　赵天成打开衣柜，拿出了年前萧和安送的一套奉帮裁缝洋装挂在一旁，又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放置进衣柜。将别之时，一时间竟想不起有什么可值得带走与留恋的。

　　第二天，赵天成穿着洋装陪藤山中佐来到天乐歌舞厅。舞厅内男女形形色色，好不热闹。

　　“藤山中佐，真是久仰大名，今日幸得一见啊！”一位身着时髦的男子笑着向藤山等人走来，做出拥抱的姿势。

　　藤山爽朗大笑，与男子见面拥抱：“不愧是盛家公子啊，果然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如此识时务，实为俊杰。你我同为实现大东亚共荣圈而尽心尽力，今后一同出谋划策，他日共享天皇所赐荣耀啊。”藤山兴致极高，用日语高呼道。

　　“是是是，为天皇办事，是我的荣幸。”男子垂下眉眼，一副太监般卑微谨慎的态势，用一口不太流利的日语回答道。

　　“中国有句话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倒是要看看，那种野草能与我大日本帝国的炮火相抵抗。”藤山不顾周围人的看法，用一口带口音的中文嘲讽着，洋洋自得的模样让一旁的赵天成十分不痛快。

　　“中佐，这边请。”男子做出手势引藤山向舞厅中央走去，那儿站着一位带着舞会面具的女子，天乐歌舞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有魔术表演的晚上，魔术表演之前的舞会女子都应佩戴面具，以免因舞者与魔术表演者身份重复而暴露，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女子面庞的上半部分被金色面具遮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多情的杏眼，娇媚动人。藤山看见此等每人立刻将赵天成等人打发到各处，盛家公子又为赵天成等人都安排好了舞伴。

　　舞台上歌者唱着风情的小曲，光怪陆离。藤山和女子跟着音乐起舞，眼神停留在女子身上久久难移。不过女子并不直视藤山、用风尘女子般的眼神勾着他，而是故意错开藤山的目光，反倒引的藤山更为怜爱。

　　在一曲结束的瞬间，女子一个转身，迅速触碰到身旁赵天成的肩膀，完成舞伴交换。

　　藤山觉得突然，不过倒也增添不少风趣，并未在意。

　　随着音乐再次响起，女子与赵天成翩翩起舞，随着动作愈发熟悉，赵天成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女子也变得如故人般熟知，但很快他打消了这个可怖的念头。

　　一曲将尽，女子在转身后侧倒在赵天成怀里，在最后一句歌词被唱出时迅速起身，将身上隐藏的钢笔塞进赵天成的腰间，尔后逼近赵天成的脸庞，“内有暗器”，女子低声轻语。

　　赵天成猛然会意，却若无其事的向女子点头表示道别。

　　曲终人散，人散后人聚。舞会结束后，歌舞厅的工作人员紧锣密鼓地安排好坐席，大声呼喊着叫观众们稍安勿躁，魔术表演马上开始。

　　藤山等人坐在前排的宽敞藤椅上，好不快活；赵天成则坐在舞台侧边的木椅上，一边拿着茶盏喝着茶，一边时刻用余光观察着场内的变化。赵天成看到，藤山所在位置的后排与藤山所在之处距离较远，想必这番良苦用心是为了让爆炸不伤及无辜，又能突显出藤山的地位。赵天成以此预判爆炸点——舞台前方。自己的位置有一定的隐蔽性，倒是不容易暴露。

　　一切准备就绪后，赵天成舒缓着呼吸，一只手摸了摸腰间的钢笔，尔后盯着舞台，眼里投射着舞台上的五光十色、绚丽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