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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宫 ...

  •   第二章

      汝汝七岁那年跟着从天上掉下来的皇叔出了宫,踏出朱红色的大门她才意识到,天不是四四方方的是一望无际,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从小院里出生长大的。她回首望了望紧闭的大门,身侧所谓的皇叔神情复杂,她走上前几步问道,“我唤你皇叔,那我爹爹岂不就是圣上吗?”

      王爷摸摸她的头,“这件事等你长大了就懂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了,汝汝。”

      就是这么一句话,在此后的多少年间,午夜梦回时惊醒了苏妄。

      憬翊王府坐落在京城东侧,门口两座醒目的石狮子颈上还系着红绸带,等候的小厮忙端了木墩放置在马车旁,王爷笑下然后对着她伸出双手。汝汝会意也伸出圆滚滚的小手环绕住他的脖颈,王爷就这么将她抱在怀里,快步走进王府。

      汝汝从没见过如此华丽的府邸,连内庭最受宠爱的贵妃宫里都不及这半分奢侈,饶是她再孤陋寡闻,也见过嫔妃们宫里蛮夷之邦所进贡的夜明珠,据说百步之内可照人。可是王府大门通向大厅的大理石路两旁,每隔十米便有一头顶夜明珠的瑞兽。

      她想摸摸夜明珠,又想起自己是初来乍到别坏了礼数,身体的不由得瑟缩。王爷似是感受到了微微低头,发丝有意无意的蹭过汝汝小脸儿,温和问道,“汝汝可是冷?”

      “皇叔,据说夜明珠百步可识物,可是真的?”

      王爷单手将她抱住然后从瑞兽头顶拿了颗给她,视线淡淡的扫过身后的一众侍从,声音却是带笑得,“以后此处就是你的家,这府中之物汝汝喜欢尽可拿去。”

      几个管事儿的垂首交换了眼神,王爷这话不就是说给他们听得,感情这小丫头以后就是这王府的半个主子,什么来路能让王爷如此,八成是从宫里来的了,还是要好好伺候这小主子。

      府内主管是个六旬的老爷子,听闻小丫头唤王爷作皇叔,又细细想了想当今圣上或是各王爷家的公主,怎么也没想起她是谁家的。寻了个借口他恭顺的问道,“王爷,不知老奴等人该怎么称呼这位小姐。”

      “汝汝,我叫汝汝。”

      小小的人儿趴在王爷肩头甜甜的笑,鼻尖萦绕的是若有若无的清香,不知名却异常好闻。她将怀里的夜明珠举到王爷面前,黑眸里带着认真,“这是汝汝现在最值钱的东西,汝汝要把它送给皇叔,因为皇叔待汝汝最好。”

      王爷温柔的看了她片刻,依言收下交给主管,说道,“放在书房好生收藏。”

      主管捧着夜明珠发愣,这书房里放的都是王爷的存书或是奇珍异宝,但这随手拿的夜明珠能让王爷专门嘱咐,不容易。

      王府内各司其职的人都在忙碌着,日复一日的重复,今日却突然被叫到前厅,熙熙攘攘一下大院里站了四五十人,其中不乏才来不久的新人,对于憬翊王更是好奇的不得了,此时的心情更是激动难耐。

      水乡十年一进贡的藏青云缎绸再由绣娘纹上一银丝线象征皇家身份的图腾,王爷本就生得高挑,这深色衣裳衬得他更挺拔如松,倒是多了几分淡漠更让人不敢近身。可他此时偏偏好看的脸上带着笑,素净的手拿着一块糕点,在喂怀里的小姑娘,场面也是异常和谐。

      “王爷,都到了。”

      苏淮将糕点递给汝汝,又体贴的擦拭掉嘴角残留的碎渣,目色忽的清冷再无半点温存,嗓音淡淡凉凉,“本王今日聚集各位,是要说一句,汝汝以后就是这王府的主子,你们待她就如同本王,若是让本王听见什么,后果可不是你们所能承担的。”

      底下的人均是一副恭顺的模样,也不窃窃私语,但心里多少还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小丫头充满了好奇。又听得王爷说了几句,就三三两两的走了,手头的活还剩下不少。

      “皇叔,圣上何时会来?”汝汝嘴里含着糕点说的话有些模糊,旁边的侍女将青瓷茶碗倒了温茶放在她的手边,低垂着眸子偷偷打量她,却听着王爷一声轻咳,吓得险些拿不稳茶壶,匆匆忙忙的告退。

      王爷坐在红木雕花椅上拿着茶碗抿了口然后放下,白净修长的手指整整袖口,这才徐徐开口,“汝汝,你可知,这帝王不是谁都能见到。”

      汝汝撑着脸颊两条小腿晃个不停,笑意盈盈,“汝汝当然知道,但是我敢肯定,圣上会来寻我。”

      王爷袖中的手忽然紧握,面前这小丫头不过七岁稚龄,心思却是缜密的可怕。将来若是走入正道势必大有作为,若是坠入反道,恐怕难以除之。但看她眼神清亮单纯,又有他亲自带着,想来也不会怎么样。

      那双白玉似的手添了碗新茶,面上带了清浅笑意,热气氤氲下的凤眸染了些许暖意,“那汝汝可否告诉我,你如何确定圣上会来?”

      “奶娘告诉我,娘亲临终前唤得都是他的名字。”

      汝汝笑得天真却不知这话深深刺痛王爷的心,当年的娥瑶是怎样一个人痛苦艰难的产下汝汝,内心是有多大的绝望才能取下苏妄这个名字。那人初登大位怀拥倾城佳人儿,冷眸冷言的说出痴心妄想四个字,了结娥瑶终其一生的深情和等待。

      “皇叔,苏妄这个名字,他会喜欢吗。”汝汝忽然垂眸笑了,那笑容像极了娥瑶。王爷仿佛又看见了圣上大婚那日,深苑冷宫一朱金钗自毁绝世容貌的娥瑶,满目的血红再度出现,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汝汝,我很喜欢你的名字。”王爷叹了口气,“也许你还是不见他,对彼此都会好。”

      那一夜突下倾盆大雨,淅淅沥沥地顺着墨黑瓦檐落下,院里梧桐树被雨滴打得落了一地碎叶子,书房桌上的蜡烛隔着内罩摇曳不定,王爷清瘦的身影站在里侧,神情落寞。

      “娥瑶,我寻到了汝汝,我知道你最放不下的就是她,我便向将她接到身边,亲自扶养她。”

      画卷上的人儿永远定格在舞动水袖的瞬间,那时她还年少天真烂漫,对那人痴痴念念。那人善长丹青,为娥瑶画了无数幅画,最美也是仅存的却还是她二十生辰时所绘的那副倾城一舞,被娥瑶到死都挂在床前。

      趁着大殓之日他潜入冷宫将那幅画抢了出来,不然它会随着死去的娥瑶陪葬,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那世上便再无人可见佳人。

      “皇叔。”软软的孩童嗓音让王爷清醒,自从见到汝汝后他时常觉得自己活在回忆之中,娥瑶的身影总是在眼前挥之不去。汝汝此时正洗浴完,侍女拿上好的丝棉将她裹成球抱着,长发湿漉漉的落在肩上。

      王爷解了腰间的挂饰,又瞧了瞧没什么坚硬物,这才小心的将小肉丸接过来抱在怀里,独特的奶香味分外好闻。小丫头两只黑亮的眼睛里倒映的都是他,难怪宫里都说憬翊王是出了名的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汝汝为何还不睡?”

      小丫头乖巧的缩在他的怀里,一双黑曜石似的眸子带着狡黠的笑意,糯糯的说道,“汝汝在宫中都是和奶娘睡,不敢自己睡,汝汝可以和皇叔一起睡吗?”

      孩童甜腻柔软的声音如同沾了糖的蜜饯,甜到了王爷心里,还不等他说话,两只白嫩嫩的细胳膊环绕住他的脖颈,奶香味儿的小娃娃娇嫩的樱唇有意无意的蹭过他的脸颊,汝汝低声央求,“皇叔,求你了,汝汝怕打雷。”

      王爷终是架不住她的哀求,将她小心的放到床上盖的严严实实,才松了口气转身褪去外袍,穿件纯白色的里衣躺在她的身侧,温声道,“皇叔在这儿,汝汝快睡吧。”

      “最喜欢皇叔了。”汝汝笑得天真烂漫,困顿的揉揉眼睛,小小的身体抱住他的胳膊沉沉睡去,朦胧间她小小声的说,“娘亲…汝汝…今天也想你…”

      王爷目色复杂,素净的手一下一下拍打着小孩瘦弱的后背,他清楚的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汝汝会越来越像死去的娥瑶,一样的好看。若是皇兄见到她,不知会有何感想。

      想起那日他跪在金銮殿整整三天三夜,金丝纹龙的长靴在他的面前不停的踱步,圣上不知道他的至亲兄弟孤注一掷是为了什么,对于在深宫内院的那个小丫头,是谁什么来历他从来不知道,也许是某个宫女遗留的吧。

      “汝汝啊汝汝,这究竟是对还是错。”

      即使少年时上战场他都没有此时的迷茫,窗外雨点如鼓声,王爷的心很乱抬手揉揉泛痛的额角,一声惊雷,让他下意识的将汝汝搂进怀里,才松了口气。

      以后如何,随它去吧。

      只要他在一天,那汝汝就还是可以天真无忧的长大,他会教她识字和人生道理,也会告诉她关于娥瑶的故事,苏淮希望汝汝知道她生母为了保住她可以说是付出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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