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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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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春日暖的有些醉人。
水秀山清眉远长,归来闲倚小阁窗。
轻轻念出这么一句,欧阳明日将目光从不断氤氲着水汽的远景间收回,放下车帘转手拾起身边花梨小几上一本半开着的书随意翻起。马车虽不大却是布置的考究,一支青□□箫稳稳挂在壁上,萧尾一抹白玉蝴蝶流苏垂落在软塌边,偶尔随着马车的细小晃动轻轻摇摆,却也不过只荡过零星几个来回;几上一盏紫檀的香炉青烟袅袅,极淡的香气化了游丝静静扩散迂回,整个车内都迷蒙起一股淡淡的安然。
马车赶得很有技术,十几里的路下来,除了中途左前轮绊过一枚石子晃了一晃,整整一个时辰都竟再无移动之感。
车子稳稳地前行着,萧上长穗的摇动早已停息,炉里的青烟也不再曲曲氤氲,凝固了一样只不停继续散发出香气。
车内的安然渐渐变为了慵倦。
负责赶车的又青明白,自家公子喜静,颠不得。但他不清楚太过静会生困,他家公子也不例外。
欧阳明日绕着发丝的指尖在一片静寂中停止了转动,他微微垂下来的眼睫又细又长,在白玉娃娃一样精巧安静的脸上投下去一抹影子。
影子微微晃着,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
车子在过分温暖的日光下继续平平稳稳,从青山驶过绿水,又从绿水驶向了人家,阵阵桃花清风弥漫,夹杂着细碎的人语幽幽飘落在欧阳明日半醒着的梦间,染上了一层淡色的香。
梦里的东西在这层迷蒙的香中也越发飘忽了。
他只记得在那个遥远的风雨之夜过后,自己再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师父。虽然后来又青总是纠正他说在师父来前他们便早在旁边了的,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懒怠再去辩驳。然不论究竟是谁先到的,总归他当时就只对师父说了一句话:
我要去江南。
又青一直都奇怪自家公子睡了那么久,不要水不要饭,却是要出行,更何况还是江南那么遥远的地方,问起欧阳明日自己也只有摇头。
他是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
而师父只是把药送到了他嘴边:
喝够十碗就可以去了。
十碗的药味加起来,够他欧阳明日记一辈子了。
唇间瞬时溢出阵阵浓烈的苦涩,胃间一瞬痉挛,他眉尖急蹙,中间的朱砂也跟着红了一红。
醒来后的记忆仍然停留在城头上最后抬眼望去的不灰不白的天色,他反复地捕捉着自己逐渐暗下的视线,明灭中阴沉沉的颜色里似乎总是少了些什么。
那是一片若有若无的碧色,朦朦胧胧飘了细细的雨丝儿。他凑近些看看,是树上落下的花,白色的凋零下来的梧桐花。
雨雾里还有个人,总默默地看着自己:
我会带你去趟江南,用你的话说,几个时辰就到了,何苦总这般惦记。
他不由一愣,自己从小长在西域,离江南十万里不止,尽管现在抄了近道,可又青还是已经赶了足足半个月车,几个时辰,怎么可能。
正要开口讥讽,那人却是一笑:
“我叫许长安。”
“许是许诺的许,长是长久的长,安是平安的安。合起来就是————”
许君一诺,长为平安。
“合起来就是,许君一诺,长为平安。”
自己的声音与对方叠了起来,欧阳明日脑中一震,猛地睁开了眼睛。想要再捕捉什么,却发现最后那句的尾音竟是飘在自己耳朵边儿一样的,真切万分。
他一把扯开车帘向外望去,只看到一抹青色的裙角。风吹起,转瞬消失在了不断后退着的花香和滚滚的车轮声里。
去一趟江南吧,让我知道你还好好活着。
他听到这样轻缓的语调,幻梦里风狂雨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