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少女》东线战役

4、第 4 章

　　被人冤枉的感觉很糟糕，尤其是没有办法澄清。

　　男孩说，我没有作弊！

　　他说了很多次，迎来的是冷眼、嘲讽、谩骂。

　　“我没有作弊！”小学生对这种事情的容忍程度，以及处理能力，都是让人觉得幼稚的。那个孩子都急哭了，班上同学还是围着他笑。

　　“你有什么证据说你没作弊。”班主任已经很烦了，每天跟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们在一起，真的很烦，这个孩子不断跟他重复这同一句，“你后面的同学看见了，你撒什么谎！”

　　“我在找橡皮……”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孩子生怕自己被当做诬陷别人的罪人，马上接口道：“哪有，书不也在屉子里吗！”

　　“我说了我没有作弊！”男孩气恼的捶了一拳桌子，因为脑充血，脸已经通红。

　　“诶诶诶，说你你还捶桌子，脾气还真大。”班主任讽刺到，“而且就说了你两句，你一直都还顶嘴，真不像话。”班主任的冷脸盖满了厌恶。围观的孩子们都笑的很灿烂，因为这还只是二年级，所有的孩子都没有见过作弊，而且老师的斥骂与羞辱都不是对准的自己。

　　“哭什么苦，真没用，这么小年纪就想着要作弊。”教幼小的孩子们“有用的知识”的这么一个团体里，有不少人总是能像这样，用寒冰里抽出的刀子一样的语气，顶着一张厌恶工作的黑脸，对最娇嫩的心灵说：你是罪人，你的所作所为充满了罪孽，但我不会给你解脱，只会让你被孤立，被伤害。然后，那些经常受到“教诲”的孩子明白了，那漫长的受教育地狱时间，用死可以逃离。

　　男孩低下头，他不想哭出来，忍眼泪已经让眼睑发痛了，可是泪水还是往外涌，他喊了一句：“我没有哭！”可是已经成了哭腔，引来一阵笑声。

　　“你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你做了多大的错事，还吼这么大声音！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尊敬老师！你父母把你送进学校里来是让你学习，让你好好接受教育的！不是要你来作弊，要你来顶撞老师的！”

　　男孩被老师这么一吼给吓住了，本来的难堪一下子成了胆怯。

　　“连考试都要作弊的学生，那还有什么做学生的资格，你知不知道你坐在班级里就是我们班级的耻辱，你留校到我办公室等着，我们放学之后再说，我还要开会，你们先上课。”

　　小学老师这种东西，就是会正义的话语，告诉那些走在黑暗边缘的末端学生：去死吧，除此之外你无法逃离。你的存在，是我们给予的恩惠，因为罪孽的你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你没有资格，在阳光下活着，懂了么？我亲爱的乖孩子。

　　班主任走掉，一旁的科任老师走上讲台。

　　“刚才怎么了，你们班主任气的这么厉害。”

　　“他作弊！”班长很开心的说。

　　“也难怪，这么小居然就作弊。”

　　男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他的内心有什么东西质变了，羞耻和愤慨被一种脑充血之后的奇异冷静给取代。

　　一节课他在不断的幻想，那种强烈想要实现某事的愿望在他心里膨胀，他觉得胸口发麻。是的，他在那时不为被冤枉气恼，不为被嘲笑而难过，不为将会被父母和同学鄙视而担忧……是的，他幻想了某事整整一节课，直到下课铃让同学们清书包回家。

　　直到班上的孩子走尽，男孩才拿出那一盒美术课用品。男孩很喜欢美术课，所以带着蜡笔、彩铅、裁纸刀。他在口袋里放上几支铅笔、裁纸刀，走上讲台，把老师用的大剪刀拿出来，放进另一个口袋。

　　夕阳已经出现，美的让人难过。走廊上已经没有孩子了。

　　他站在老师的办公桌面前，低头，不说话。班主任吃着面包。

　　待她吃完，“你知道么，作弊这件事真的很让人失望，”她说，“今天你就在这里等着，直到你父母来接你。”

　　过了很久，托管班的老师找来，老师告诉她，男孩留校，父母直接来接，托管班老师心安的回去了。

　　天黑了，男孩还是没有吃晚饭。办公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班主任开始看书，反正她今天没有什么其他要做的，只需要等着这个作弊孩子的父母就好了，然后通报一声学生的情况，就这样就好。而那时，男孩就站在她身后，拿着裁纸刀。

　　男孩全力将裁纸刀插入班主任的脖颈。

　　但那只留下了一条伤口，仅此而已。班主任用力推开男孩，男孩被推在地上。

　　老师拔出刀，血汩汩的向外流，“你想干什么！”

　　男孩爬起来，手里拿着剪刀，对着老师的肚子戳过去，但是若非偷袭，大人怎么会被小孩子伤到呢？班主任夺过男孩的剪刀，“你真是疯了！”

　　但是男孩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他跑掉了。

　　他坐在地上，阴暗的巷子里面，精疲力尽。他已经不会害怕了，黑暗已经不再让人恐惧了。他不想哭了，也不想说话，他不想见到父母因为懒于解释，不想在灯光底下因为不想被认识的人发现。

　　他幻想能够割掉班主任的喉咙，幻想脖颈的鲜血喷涌，幻想可以用铅笔戳瞎她的双眼，用剪刀剪去她的皮肉。那种对血的颤抖让男孩勇敢、毫无畏惧，让他从羞恼里彻彻底底的冷静，让他的内心天翻地覆。那时候，已经决定了，男孩再也不会怕黑了。

　　但是他现在很饿，留校意味着没有晚餐。班主任根本想不到男孩的父母平日到底会加班到多晚，也没有准备男孩的那一份面包。但是他没有任何方式果腹，只是把头埋在膝盖里。

　　这是有人敲了敲他的头，他警觉的抬头，但是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对应危险的能力，抵抗与否都一样。但是敲他头的人是一个年级和他差不多的女孩，就算想要绑架他也无能为力。只是女孩非常脏，是有幸正常上学的小学生们没有接触过的灰黑。

　　“要吃东西么。”

　　男孩点头。

　　女孩带他来到了垃圾堆，但是男孩根本难以直视那些垃圾。太脏了，而且气味实在难闻。

　　女孩子一个人走到了垃圾堆中间，细细的翻找着。她捡到了不少塑料瓶和易拉罐，直到拿不下，才放在男孩脚下，说：“看着。”

　　她收集一切可以卖钱的，不过在其中，她找到一盒没有开封就过期了的饼干。

　　“要吃么？”

　　男孩摇头，女孩子就自己打开包装开始吃，即使手很脏，但却出乎意料的没有让男孩觉得恶心，只是觉得与女孩自身以及垃圾堆背景很相配。

　　但男孩真的很饿，饿到那个饼干是过期了的垃圾也还是很想吃，他将手伸到盒子里拿了一块，吃了起来。意外的比平时吃到的更好吃。

　　“都给你吧。”女孩说。

　　男孩吃完了饼干，恐怖的饥饿感终于消退。

　　“帮我一起拿瓶子，我的袋子被抢走了。”

　　男孩点头，最大限度的抱着各种瓶子，一路上跟着女孩走到废品回收站。

　　他们一共获得了一块三毛钱。

　　“有地方睡觉么？”女孩问。

　　男孩摇头。

　　女孩带男孩来到马路间的街心花园。男孩平时只是在父亲或者母亲的车上，看见这个地方——花卉与树木搭配的非常好，路过时觉得很漂亮。

　　虽然男孩不知道，但其实夜晚的这里，会有拉皮条的人站在暗处，等着客人上门，也会有像今天的男孩这样，只想在此处安眠之人。

　　女孩找了一个长凳，“你睡这里。”

　　男孩摇头并坐在了地上。

　　“好的。”女孩说，“那，我睡凳子好了。”

　　第二天清晨，女孩醒的时候，男孩已经醒了。

　　“你的身上很干净，可以去那些有保安的小区，跟我来。”

　　女孩指着一个和她完全格格不入的高档小区说：“进去吧，那里面不会有人抢垃圾。”

　　男孩摇头，“……对不起，我……不能去哪个小区。”

　　“你会说话？”

　　“嗯，”男孩说，“我不想被发现。”

　　“那是……你的家吗！”

　　“我……再也不会回去了。”男孩忽然有种莫名想哭的感觉，但忍住了。

　　“那我们去更远的地方吧，你不想被找到吧。”

　　男孩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