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交半零落》深海小鬼

1、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功夫

　　北宋
　　黄沙漫天，寒风凛冽。
　　这样的边关生活总是苦的，而常年在外守关的将士们是最苦的。
　　“戚校尉，戚校尉。”还未进帐，一个毛毛躁躁的声音已经传来。不多时，一个身穿棉衣的大汉掀了帐帘进来，“戚校尉，赫连将军找你。”
　　帐中的人斜倚在床榻上，似梦似醒的放下手中的酒坛，床下还有几个空酒坛凌乱的倒在地上。也不看来人不耐烦的回道：“知道了，知道了。老头真是烦死了。”
　　来人似乎对此景象已经见怪不怪，利索的推出了大帐。
　　被叫做戚校尉的人端起酒坛又灌了一大口酒，才十分不情愿的起身向赫连将军的大帐走去。
　　朝廷总是在议和，议和，也不管这前线的将士究竟是怎么样的流血流泪打下的土地，只那么一张张嘴，就划回去了，还要搭着银子陪着笑脸，难道这当兵的天生就爱打仗，难道这些儿郎就不想家乡，不想妻儿老母？这般辛苦的守城，几乎是用命换来的也不过是十几银两俸禄还不够养家糊口。
　　戚少商总觉得有人和自己说过，大侠值几个钱一斤？你致命的弱点就是自诩侠义，好为大侠！是了，如今自己不是大侠了，自己只不过是这边关守城的一个小小的校尉。这就是那人所说的功业吗？
　　正想着，已然来到赫连将军的大帐中，戚少商也不客气，“老头儿，你找我干嘛？”
　　大帐中央坐着一个老者，也不介意，带着一种长辈的宽容温和的声音：“近日有一小股辽国骑兵在草原出没，你带上一千人去探探虚实。”
　　戚少商还是一副懒散样子，但也不推迟，转身欲出大帐。
　　“其实我很好奇，九现神龙为什么要来当兵？”
　　掀起帐帘的手停顿了一下，戚少商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传来，”其实，我也很好奇。“
　　是啊，为什么要来当兵呢，明明喜欢鲜衣怒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侠义人生，哪怕是答应了诸葛神侯替代铁手一年，也是在约定到期之时就急急忙忙的逃离了京城，为什么又投到另一个约束下呢？
　　好像是记忆里有这样的话：你看他们这些人，说起来也算是英雄，却偏偏要落草为寇，整日里舞刀弄枪只是为了义气，全不把性命当作一回事。说话那人的眉眼神情自己甚至都能描画出来，略略得意的挑着，眸光清澈。那时自己是不服气的，人生在世，当如是，岂可为五斗米折腰，那人撇撇嘴角，也不辩驳，但是不屑的神情跃然而出。
　　那个人，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千里追杀，背叛自己的信任，杀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兄弟们，自负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自比管仲乐毅之贤。是他，顾惜朝。初时自己想起他的名字还是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渐渐的，在追捕了无数的罪犯，见惯了着漫天黄沙之后，却发现，也只有他，能把那一身青衣穿出谪仙的气质。
　　他说：“什么江湖不江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庶民。没有什么江湖规矩，武林道义，只有王法。”
　　他说：“可能你觉得权势不重要，那是因为你早已在江湖上拥有了你的权势。”
　　是这边关日复一日的寂寥磨光了自己的锐气吗？居然能这般心平气和的想起自己的仇人，哪怕自己曾经说过，不必杀他，他不配。
　　戚少商挥了挥自己的剑，怎么这么容易乱想了。招来人去召集士兵，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战场上，全神贯注还会丢掉性命。
　　士兵已经集结完毕，戚少商举起酒碗，“让我们为即将到来的胜利干上一杯。”
　　戚少商总觉得，酒是个好东西，至少，是只有活人才能享受的东西。他总爱在出征前和士兵们喝上一碗，壮胆子也好，不留遗憾也好。喝完随手摔了酒碗，双腿夹了夹马肚子，大喊：“出发！”
　　“啪”“啪‘”啪“士兵也摔了酒碗，大声呐喊：”出发！“
　　戚少商已经带着士兵在草原的边缘绕了一圈了，可是也没有发现辽国的骑兵，如果再往草原深入，恐怕会粮草供应不足，甚至被围困在草原里。
　　烈日冉冉，戚少商虽然不甘心此次任务就这样失败了，但是士兵们的水也不够了，如果再不能找到水源补给的话，恐怕他们会困死在这草原里。
　　”报——“
　　一骑轻骑飞奔而来，”校尉，前面有部落。“
　　”向部落方向出发。“戚少商略一沉吟，发出命令。几年的征战生涯已经将他淬炼成一名真正的军人，一股生杀果决之气扑面而来。
　　有部落，意味着，可以补给水源。而草原上的部落，意味着等待他们的可能是一场恶战。
　　赶马来到部落的附近，一股血腥味飘来。对于常年征战在沙场的大家，这股味道并不陌生，派出一名侦查兵前去，不多时，侦查兵赶马回来，“报道，部落里无一人生还。”
　　等整个队伍赶到部落，一片人间炼狱展现在眼前。四周都是牧民的尸体，断臂残肢，鲜血未凝。戚少商却总觉得身后一直压抑着的气氛松了下来，毕竟比起自家兄弟，还是死的是他人更容易接受。
　　“一队去寻找水源。”多年的沙场征战早已经把戚少商打造成了一个铁血的军人，一股不容反驳的上位者气势铺面而来。
　　这是整个部落里最大的帐篷，或者这曾经是一个族长的大帐。边上还凌乱的堆砌着略带露水的牧草。
　　戚少商随意的掀起大帐的帐帘，“救我，救我。”一道微弱的不能再微弱的声音从脚下传来，还好戚少商的内力强大，听力比一般人都强，要不然换个人来恐怕只以为是幻觉呢。
　　“救我，救我。”
　　戚少商弯下腰来，眼前的这个人显然不是求救的人了，心胸的已经被穿透了，扒开上面的人，一道微弱的声音还在坚持不懈的响着，“救我，救我。”许是她幸运吧，伤口离心脏部位还是有一点偏差，倒是让她有了求救的机会。早已经不堪负重的精神在见到有了来人之后昏了过去。
　　戚少商找来军医，“她还有救吗？”
　　“有救，真是幸运呀！”老军医早已经看惯了人的生生死死，还是不得不感叹，“这伤口只要再偏上一分，恐怕这人就没救了。”
　　“那能跟着军队走吗？”这次的任务只能到这了，可是人总是救了，不能把人救到一半丢在这荒芜的草原吧。
　　军医沉吟了半晌，“那我来照顾她吧。”
　　戚少商这才打量起这被救的人，一身一般人不会穿的青衫，娇嫩的脸颊上沾染着鲜血也掩盖不了她的艳丽秀美。但是，戚少商觉得，还是那人穿青衫好看，俊秀的眉目，略略得意上挑的嘴角，那神情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好好地，怎么又想起他来了，戚少商摸了摸腰间的剑。自己当然会想起他，自己这一世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他，他是他的仇人，杀了他的朋友兄弟。好似是为了自己能找到理由，戚少商松了一口气。
　　忽而听到身后有人喊他，“校尉，校尉。”是那日通知他去见将军的大汉，“你怎么能要把个女子带回军营，万一......”
　　“难道见死不救？”那大汉是赫连老头的家将，戚少商也不过分多管他。毕竟比起亲疏情分来，到底还是人家更亲，更何况自己的原来还是个土匪头子出身呢！
　　赫连忠看戚少商已经接近动怒的边缘，也不再纠缠，只小声的嘀咕，“万一要是奸细可怎么办吧？”
　　戚少商似乎又听到那人的嗤笑：你致命的弱点就是自诩侠义，好为大侠！大侠值几个钱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