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〇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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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郭络罗氏端坐在妆台前，细细端详着铜镜中丝毫不显老态的容颜。
忽然，她的眼神定住了。
傅文出现在了镜中。
“……她怎么会跟我说？是那位董鄂家的太太在我跟前提的。到别人家里颐指气使，对着上记名的秀女挑三拣四，真是哪哪都想掺和一手，还进宫去让娘娘做主……你大嫂这性子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生病算是个什么大事儿？人吃五谷杂粮，什么病都不得才叫奇怪呢……何况那个纳兰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两说呢！”
傅文在正位上坐下，掀开丫头刚送上来的瓷盏，一股奶味铺面而来。傅文蹙了蹙眉，将瓷盏挪得远了些。
郭络罗氏只当没看到，自顾自的低头挑首饰。
“傅恒年纪虽然小，但性子稳重，平日里在外头的应对进退也懂得分寸拿捏。非但皇上屡屡称赞，便是我和他说起话来，也常觉得比在其他人面前更自在些。至于大嫂……她久不出去走动，行事略出格些，你就多替她描补描补吧。等日后傅恒分府出去了……大嫂自然也就安宁下来了。”
“您这么说我可不信。六叔出府了，我敢说，她也静不下来！”郭络罗氏冷笑一声，“老爷这个时候过来，就是为了大嫂的事情吗？”
傅文清咳了两声，示意屋里侍候的人都下去。
“傅恒的这门亲事，既然已经在皇上面前走了一遭，你就多上些心吧！”
屋子里安静下来，郭络罗氏表面上仍在看着镜子，实际上心里已经飞快地盘算开来，鼻尖处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傅文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等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为了给你弟弟打理下定要用的东西，我连着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为了这么一个纳兰氏，连皇后娘娘的面子和大嫂的养育之恩都不顾了。如果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你弟弟岂不是得记恨我一辈子。”
傅文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终究还是个孩子呢……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这一次，郭络罗氏在镜中看的，却是傅文了。
后院里，郎佳氏用木梳沾了沾盆里的刨花水，轻轻地替女儿将鬓角细小的绒发拢上去。她的动作又慢又轻，拢着拢着，眼眶就红了起来。
一旁站着的喜塔腊氏安慰道，“太太，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呢！”
“瞧我，可真是够不争气的。”郎佳氏强笑道，“你如今难得上门一次，陪乌勒丹说说话吧。我去前面看看布置的如何了。”
喜塔腊氏的手搭着乌勒丹的肩膀，“您放心去吧，我也正好和妹妹说几句悄悄话。”
郎佳氏又望了女儿一眼，这才踏出房门。
喜塔腊氏却并没有开口说话，她只是伸出手，握住了乌勒丹攥紧的拳头。
轻柔而又不失力度地将乌勒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掰开，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害怕么？”
这个时候，乌勒丹才发现到自己的手凉冰冰，汗津津的。
“嫂……”乌勒丹张了张口，又道，“姐姐，你……和他家熟吗？”
“算不得熟吧。”喜塔腊氏抽出帕子，细细地为乌勒丹擦拭手上的汗渍，“先前，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交往。阿楚珲，也就是先头那位留下来的独子，对这位六爷评价极高。没多久，先帝就崩了，董鄂家也就借着这层说有也不算有，说没也不算没的关系，给承恩侯府送了几次礼。慢慢的，也就能在他们家几个太太那儿说上几句话了。”
摩挲着乌勒丹的手腕，感觉到她慢慢放松下来了，喜塔腊氏才接着道，“过了今天的小定，成婚的日子就在眼前，有些事情，我琢磨着，你心里还是得有点儿数才行。”
乌勒丹茫然地抬起头。
傅文的神色有些奇怪，郭络罗氏的表面上却是轻松得很。
“……你说傅恒还是个孩子，我信。可你这个弟弟就是能搏了皇上的青眼，你也得认同。换了是你，你能去，或者说你敢去皇上面前讨女人么？”
傅文站起身来，有点儿恼怒，但他在竭力压制，“他只是被惯坏了。”
郭络罗氏嗤笑一声，“坐吧，咱们夫妻俩也难得有机会能坐在一起说说话了。有些话，说着难听，可实话哪有好听的？你能听得入耳就听，听不进去，找你的红袖赶紧倒出来，省的污了你们添香的氛围。”
傅文面露尴尬。
“明摆着的……傅恒给自己求了一门亲事，连带着又在皇上面前露了一次脸。亲事定了，皇上也见了，一举两得。你那些的蠢话，你骗骗你自己就得了。”
傅文又站了起来，“弟弟处事上失了体统，责任自然在我这个做哥哥的身上，我会去向皇上请罪的。可是傅恒并不是那样的孩子，他一向安静懂事，不惹是非。皇上是圣明之君，才会宽恕他的僭越之罪。”
郭络罗氏只是笑，“我这儿的垫子就那么难受，就这么一时半会儿的功夫，您都起来几次了？您该不是都忘了这是您自个儿的屋子了吧……我不是怪傅恒，当然也不是怪您，我是不喜欢这些意料之外的事情罢了。咱们私底下先商量好，直接让娘娘高抬贵手不就得了。非得闹到万岁爷跟前去……大嫂也是的，不就是个脑子不够用的秀女，傅恒自己乐意就行了。非得闹上这么一出，简直是多管闲事！”
傅文张了张嘴，发现这一时半会儿的，他竟然没什么可说的了。
郭络罗氏拿起手边的一个盒子，送到傅文眼前，“打开看看吧！”
“这是什……”傅文边打开盒子边问，话音未落，就被盒子里面氤氲的宝气晃咪了眼。
“小定礼。”郭络罗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如何，不丢人吧？”
傅文细细地瞧了瞧手上的花簪，簪长约莫七寸，用粉色玉石拼成的花足有手掌大小的三分之一有余。簪体则是用金子打的，黄澄澄得耀眼。
“这也太昂贵了些。”傅文看过之后，劝道，“不过是个佐领家的姑娘，你一口气就出手这么重，让她怎么自处？”
郭络罗氏拧过身子，捻起唇纸，慢悠悠的抿了抿，“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做嫂子的喜欢弟妹，觉得她是拔尖儿的姑娘，便送给她一件拔尖儿的首饰，有什么不对么？”
傅文无奈地看着妻子，还欲再劝。
守在门口的丫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太太，时辰到了。”
郭络罗氏站了起来，满意地看着镜中自己的形容。
“……我可得好好看看能让咱们家六弟看一眼就放在心上的姑娘到底长得什么样儿。不知道，比那位承乾宫贵妃如何？”
“君臣有别。”傅文道，“四品之女，如何能跟万岁的贵妃相提并论。”
郭络罗氏没好气儿地翻了个白眼儿，扶着丫头出门了。
“是我对不起表姐。”
乌勒丹听完了喜塔腊氏说的那些复杂纠葛的关系之后，沉默了半天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喜塔腊氏拍了拍乌勒丹的手，“好在，舒鲁如今有了身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乌勒丹看着窗外飞过的鸟儿，突然道，“表姐的婚事定下来之后，我觉得，表哥也很好。”
喜塔腊氏被吓了一跳，“姑奶奶！”
“要不是为了我，表姐也不会……”乌勒丹继续道，“我那个时候便想着，表姐嫁人了，不能再照顾舅母了，那么我就替她去伺候舅母也是好的。反正，那也是我的外家，都很好，不是吗？”
沉默。
没有得到回应的乌勒丹转头看向喜塔腊氏，却被她突然上前关窗的动作吓了一跳。
“姐姐？”
喜塔腊氏拉着乌勒丹的手坐到了内室，她盯着乌勒丹的双眼。
“乌勒丹，你们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没什么呀……”乌勒丹结结巴巴的回答，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告诉嫂子……你在宫里是怎么出事的？”喜塔腊氏安抚地将乌勒丹的身子抱进怀里。
乌勒丹没有开口。
喜塔腊氏轻轻地晃动着身子，“是没什么……还是你不敢说？”
“我……”乌勒丹吐出一个音节，又立刻闭上了嘴。
“说出来，乌勒丹。”喜塔腊氏的声音很轻很轻，贴着乌勒丹的耳朵，“说出来，然后忘掉它。否则，它会永远藏在你的肚子里，变成一条毒蛇，最后，彻底的毁掉你。”
乌勒丹的身子抖得厉害。
但喜塔腊氏仿佛毫无所觉一样，只是将她抱得愈发紧了。
“嫂子……我害怕……”乌勒丹眼神发直，喃喃道，“是熹贵妃，是永寿宫，是那天晚上在永寿宫！”
喜塔腊氏心神一震。
第一句话说出了口，后面的就再也不难了，“那天，宫里传了小道消息。说……说，先帝指了我做宝亲王的侧福晋。”
“然后，很多的秀女都来向我贺喜，除了温贵妃，也就是后来的宝亲王侧福晋。”
“那天晚上，熹贵妃在永寿宫设宴，有我，有表姐，也有那位温贵妃，还有几个后来被指给了宗室的秀女。”
“那并不是第一次在永寿宫用膳，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可那天晚上在回储秀宫的路上，我就……”
喜塔腊氏安静地听着，直到乌勒丹停下来。
“你说，那天在永寿宫的，还有舒鲁？”
乌勒丹点点头，“当时宫里说，要把表姐指给简王府旁支。后来，表姐就和我一起出宫了……”
“那温贵妃呢？”喜塔腊氏问道，“既然温贵妃也能去，她应当也是指婚了的。她当时指给了谁？”
谁知，乌勒丹却道，“温贵妃没有指婚，只是得了上记名。”
“这么看来，熹贵妃应该很喜欢温贵妃了？”喜塔腊氏慢慢道。
乌勒丹回忆道，“应该是的。在储秀宫的时候，我听旁的秀女曾提起过，说温贵妃特别投熹贵妃的眼缘，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十分的喜欢。跟她一排的秀女，几乎都成了陪衬。”
“这样啊……”喜塔腊氏想了想，“我记得，温贵妃的父亲官居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
此时的乌勒丹并不明白兵部侍郎是一个什么样的官职，也不明白它和佐领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么遥远。
她只是像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样，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
圆润的小脸再次变得粉嘟嘟起来。
喜塔腊氏将刚才那些话重重收好，放置到内心深处。神态再次柔和起来，她正要开口。就听见乌勒丹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对了，那天温贵妃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将茶碗都给打翻了，茶水把半个衣袖都打湿了，我还帮她拾掇了好久。”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〇〇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