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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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五日，宜嫁娶，吉神六仪，续世。
我六十七岁，嫁师兄。
我不是他最喜欢的师妹。喜宴上，红绸如血，宾客很多，很吵闹。
嫁给他，就要搬到他府上去，他给我单独开辟了一个园子。我的月恩宫还在，除了少了一个我，其他什么都没少，他们还在那里替我守着。
师兄给我的园子很大，牌匾上没有字，他让我自己取名，我懒得，任由它空白。我在园子里中的许多药草，不许人进去，亲自伺候。
药有灵。
我种的是灵药。
七月初五，阴天。
大师兄携妻子来访。
他的妻子是我的小师姐——千玖，是师兄最喜欢的师妹。
小师姐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但是她现在不太美。
她中了剧毒，快要死了。
师兄要我给小师姐配药，要我救她。
我不大喜欢治病救人，因为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但是这个女人是小师姐，我最喜欢的男人最喜欢的女人，所以救她是一件麻烦的事，不救更麻烦。
于是我想了很久，提出一个要求，我要那个孩子。
我在园子里浇水，那孩子就冷冷地站在我身边，不发一言，她的眼睛是冰冷的，很像师傅描述最初看见的小时候的我。她在园子里看了我一刻钟，一直等到师兄让我去见他们。
我需要一个继承人。
师兄说，我和他会有孩子的。
因为小师姐舍不得这个孩子，她总是这么温柔又善良。
解毒救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完整的清理余毒，需要很久。
而大师兄不能等那么久，他是个大忙人。有本事的人，要承担很多事情。如果这个有本事的人，刚好还很有正义，那么他会背上整个天下，天底下所有的事，都是他的事。
所以他很忙。
师兄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但是他和大师兄很不一样，他根本就不相信什么天道，他只信他自己。
小师姐住在师兄府里，却时刻防备着他，做什么事都拉着我。师兄的眼神和举动都太过明显，小师姐心生警惕。
她怕。
她没忘记，师兄在她新婚当夜□□她的事。
我陪她去花园，对她说。
师兄娶我，却没有和我同过房，你猜这是为什么。因为我是个幌子，一个让你们以为他已经放下了的幌子，不然你们怎么会来这里？我竟然能够容忍到这个地步，又为什么不可以随了他的意思了，把你送上他的床。
小师姐的脸色变了又变，苍白无力的让人怜惜。
她想离开，可是身体太差，她没有办法一个人离开这里。
她开始害怕我。
我也怕。
十二月二十三日夜，大雪。
大师兄回来，满身泥雪，狼狈不堪。
师兄一身云纹绣花大氅，[^请加入一堆一个小迷妹的爱慕已久的师兄的自带滤镜的描述词。^]对比明显。
小师姐认出大师兄，冲过去，抱住他。
灯火摇曳，他们在淡黄的影阴里，很温馨。
有一瞬间，她皱过眉头。
师兄嘴角含笑，他一定看见了。
大师兄没能呆到除夕夜，他忙。
我和小师姐领着小孩去送他，我牵着小孩的手，看着他们拥抱，依依不舍分离。看大师兄走进风雪里，看小师姐哭得难以自拔，没有半分动容，小孩儿居然也是这样看着她妈妈哭得梨花带雨天昏地暗，没有任何动作。
最后带走小师姐的事被门人叫来的师兄。
她的毒，快清了。
余下的弱症，要慢慢将养。
丹药还是如常，但已经不需要我时刻相陪。
我带着小孩儿去了园子里，用竹签子划开她娇嫩的肌肤，用鲜血滋养土地，它们才会认主。
我们都不大讲话，只是沉默的培植。
清明节，吃青团子。
我们四个人一桌，大师兄没回来。
饭桌上，我看了小师姐几眼，她温柔的笑问，怎么啦？怎么老是看我？
我看着师兄回答她，小师姐才好没多久，你要克制。
去岁中秋，我在桂花树下埋了几坛酒，如今开启，味道正好。
檐角有风，轻轻慢慢地，铁马相击，清脆又柔软。
我独自饮酒，身边只有一个小孩儿陪我。
桂花酒，后劲绵长，我睡了很久，不记得时光，这院子里没有人记时辰。头不痛，还能够记得星相变数，也记得小孩儿伏在我的膝头，流着泪要我别抛弃她。
她似乎知道，她的母亲可能要抛弃她了。
六月二十日，喜神西北，有贵人来。
宫與停在了师兄府前，上头有十二位美人，都是送给师兄的。
他们想要师兄去做一件事。
一件大事。
事关国运。
师傅曾经无数次提耳面命，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碰。
国运的影响范围太大了，不是我们可以承担得了的。所以即使知道，这世间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根都在国运上，大师兄日夜忙碌，呕心沥血，也从来没想过要去触及国运。
夜里，十二位美人送去了师兄房里。
小师姐在我园子外哭，清泣如风。
我起床，天还没太亮，小孩在园子里浇水。
小师姐伏在园子外的石凳上，已经睡着了，脸色苍白，发丝间有薄雾。
小师姐红肿着眼，问我为什么不阻止她们？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和她们，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但她最终还是拉着我去了师兄房里，空气里有淡淡的情欲的味道，檀香掩盖，小师姐没察觉。
我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又哭诉了什么，又有什么样的海誓山盟。
我去看了那十二位美人，个个绝色。
八月中秋，月明无云。
小师姐有孕，一月余。
吃过月饼后，我带上小孩儿，去了很远的地方。
在很远的地方，因为我要的东西。
香火，灵药。
教徒。
徒弟与子，并没有大的差别。
师傅有四个徒弟，大师兄本事最好，心怀天下。师兄最善旁门左道，发财致富。小师姐擅长画符，气质最佳。我习医，种药练丹。
一路行，一路治病，不要钱，立庙收香火。
我不是个有趣的人，所以走了再远的路，也少有有趣之事发生，一路平淡。
清明节，归。
大师兄也在，他脸色不好看，他受了伤。
我给大师兄治伤，小师姐不在。
小孩已经长高了不少，能给我做帮手了。
我回来，是因为答应了师兄，要回来给小师姐接生。
大师兄问我，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就在小师姐快生产的时候，大师兄和师兄打了一架。
这本就无可避免。
我和小孩在园子里，没出去看热闹，结界避开了外头的巨响，天色昏暗，雷声滚滚。
不记得他们打了多久，一直到师兄抱着满身血污的小师姐，强行打开了我的结界。
小孩给我擦干净嘴角的血污。
我穿黑色的粗布袍子，看不见上头的血。
救她，救孩子……
我第一次听见师兄的声音里有颤抖。
我不会拒绝师兄的任何要求。
可是我也的确做不到逆改天命。
他怀里的女人，已经断了呼吸，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
师兄，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
师兄怀里还是抱着她，甚至大笑起来，天上却下起了雨。
倾盆大雨，师兄的笑声，听起来很悲壮。
小孩将油纸伞撑得高高的，给我遮雨，下雨的，是我的眼，她遮不住。
那天后，我生了一场病，时冷时热，冷时如坠冰川，热时火炙皮骨。
那次过后，我再也没有听说过大师兄的下落，那天死了很多人，也许有大师兄，也许没有。
我希望他还在，同门六十几年，我终究还是希望他好的。
一百年的时间，其实也可以过得很快，像是指间流沙，不知道怎么的，就不见。
小孩长大了一些，却比其他孩子缓慢许多，到如今看起来也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为此，我去了不少地方，找了不少药，也没什么效果。
她的身体不太长，却仍然灵力充沛，学东西很快。
其实，她长得也不太像小师姐大师兄，反而有些像是师兄。
去京城，是为了给她找凤凰草。
师兄在京城的事，其实我早知道了，这么多年，也尽量避开。
只是他现在，大约是没法认出我的。
一百年，时光在匆匆，终究还是在肌肤与身体留下了明显的刻痕。
可再遇见师兄，他却和分别那年没有任何区别，仍然面如白玉，没有半分岁月痕迹，身上是玄色金丝绣八卦纹袍子，尊贵夺目。
他成了国师。
成了这个王国最神秘的人。
不老不死，法术高超，翻云覆雨。
明媚。
他居然笑着唤我。
让我几乎以为，这一百年的时间，都只是我的幻觉。
但他走到了小孩面前，轻叹，明媚，你终于回来了。
小孩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师叔。
师兄是国师，我们在京城过得很好，无人惊扰。
师兄不曾老去，可身体却比以前差了许多，天道惩罚。
我常常给他配药。
想劝他放弃，更改国运，终有一日，他会承受不住。
却也知道自己根本没那个能力，他怎么会放弃？
小师姐她的尸体还在禁宫石床上，师兄等着，等有一天，遇见她的灵魂。
也许小师姐就可以回来了。
也许，只会魂飞魄散。
也许，他根本等不到。
圣章九十七年，夏，北方鹤泉人反叛。
而师兄他已经吐血，昏迷多日。
执掌多年的皇族，终于开始慌了。
除了一遍又一遍的敲开国师府大门，确定师兄他的确没有醒来，他们甚至开始收拾逃亡时所带的东西。
我那日无聊曾去看过，几百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根本带不走。
师兄醒来的时候，我在外头看天，天意如此，无力更改。
皇族已经带着他们最后的势力逃跑。
小孩一柄长剑在外头苦撑。
她一点儿也没能够继承小师姐的温柔善良。
师兄，我能救你。
但他不信，他靠在门边与我一同看天。
他知道，他的命，与这国，已经是紧密相连。
国灭人亡。
师兄，我若救了你，你就好好活着吧。
他笑起来，脸色还有些苍白，却比哪一天都更好看。
明媚，你又能怎么做呢？
师兄，我曾嫁给你，你不曾给我休书。我仍是你的妻子，我还能换你的命。
一百多年，我尽力救人，积攒香火，不过为求一愿。
能够救他。
七窍渐闭之时，我似乎听见了战场上刀剑嘶鸣之声。
声音极远，又极近。
另一边，城门外，女孩手中长剑滴血不止。
她的面前，堆尸成山。
任何靠近的人，都成了尸体。
她的身上和脸上，都是鲜血。
你若是让开，你能功成名就，你若是不能，只有死路一条，螳臂当车。
敌方的将领道。
她有些乏力的笑，我守在这里，不让国灭，是想守住我的爹娘。国不灭，他们不死。
而你们，根本无法杀死我，根本无需畏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