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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雾夜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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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分,一辆黑漆马车碾过泥泞小道,车轮卷起的枯叶在空中划出凄凉的弧线。
宋鹤眠倚在窗边,长发被灌入的冷风吹得凌乱,他眯起眼望向远处——灰紫色天幕下,塞林格庄园的尖顶若隐若现,像一柄锈蚀的剑刺破苍穹。
“先生,前面就是玫瑰庄园了。”车夫的声音裹着雨前潮湿的空气,“听说最近夜里总能听见女人的哭声。”
宋鹤眠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膝头,腕间银链发出细碎声响。
三天前收到的羊皮卷轴上用暗红墨水写着:“夫人沉睡的第七年,玫瑰开始饮血。”
“停车。”他突然开口。
马车骤停的惯性让车夫险些栽倒。
宋鹤眠已经推门踏入齐踝的枯草丛,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十步开外的界碑上,本该刻着家族箴言的位置被某种利器刮出深深沟壑,旁边歪斜地插着一朵黑玫瑰——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暗红。
“先生!那里去不得!”车夫在身后惊呼,“上周有个猎户——”
话音戛然而止。
宋鹤眠转头时,只见车夫瞪大的瞳孔里映出界碑后缓缓升起的薄雾,那雾气中隐约浮动着人形轮廓。
马匹发出凄厉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将车灯甩进草丛。
火焰舔舐枯叶的噼啪声里,宋鹤眠看清了雾中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镜灵……”他迅速咬破指尖,血珠弹向雾气的刹那,幻象如被打碎的镜子般迸裂。
车夫已经昏死在座位上,而那匹发狂的马正拖着半截缰绳冲向密林深处。
宋鹤眠轻叹一声,摘下颈间银质怀表放在车夫胸口。
表盖内侧刻着的六芒星泛起微光,形成临时防护结界。
当他再度望向庄园方向时,发现界碑上的黑玫瑰不知何时变成了鲜红色,露珠顺着花瓣滚落,在月光下像一滴血泪。
两小时后,当宋鹤眠终于站在铸铁大门前时,暴雨倾盆而下。他湿透的长发贴在苍白的面颊上,却依然保持着挺拔姿态。
没等叩响门环,大门便自动开启,暖黄灯光流水般泻出,照亮门后举着烛台的少年。
“您就是母亲说的东方药师?”少年将烛台举高,火光在他浅金色的睫毛上跳跃。
少年穿着过时的丝绒外套,领口别着的玫瑰胸针却新鲜得像是刚从枝头摘下。
“我是劳埃克·塞林格,请原谅父亲没能亲自迎接,他正在照顾母亲。”
雨水顺着宋鹤眠的下颌滴在大理石地面上。
他注视着少年伸来的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划痕,那是玩家使用系统道具后特有的印记。
“宋鹤眠。”他简短地自我介绍,在交握的瞬间压低声音,“玩家编号多少?”
烛火猛地晃动。
劳埃克湖水般的绿眼睛泛起涟漪,旋即恢复平静:“C-729,没想到这个副本会有同行。”
他转身引路时,袖口掠过的风里带着玫瑰与铁锈混合的气息,“但您现在是‘药师先生’,亲爱的哥哥正在餐厅等我们。”
长廊两侧的肖像画在烛光中若隐若现。
当经过某幅夫人画像时,宋鹤眠突然驻足——画框下方的小银盘里,三朵白玫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劳埃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嘴角浮起苦笑:“诅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餐厅的雕花木门前,劳埃克突然抓住宋鹤眠的手腕:“别相信任何玩家说的话,特别是关于我父亲的。”他指尖冰凉,声音却烫得惊人,“这个副本的真相藏在玫瑰园的地下室,但必须在月圆之夜才能——”
门内传来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劳埃克立即松开手,换上无可挑剔的贵族微笑推开门。
长桌尽头坐着位与劳埃克有七分相似的青年,正在用银刀分割一块近乎全生的牛排。
暗红肉汁渗进雪白餐巾,像某种无声的控诉。
“理查德少爷。”宋鹤眠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对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那是被诅咒侵蚀的征兆。
“母亲常说东方人能看见灵魂的颜色。”理查德放下餐刀,金属与瓷器相撞发出刺耳声响,“那么药师先生,您看见我们家的玫瑰在哭泣吗?”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理查德身后那面镜子。
镜中映出的不是餐厅景象,而是无数在雨中扭动的玫瑰藤蔓,每根尖刺上都挂着血珠。
宋鹤眠面不改色地端起酒杯:“我只看见一个儿子对母亲深沉的爱。”
酒杯接触唇瓣的瞬间,他嗅到了曼陀罗的味道。
余光里,劳埃克正死死盯着理查德颤抖的右手——那里攥着个已经空了一半的锡制小瓶。
暴雨持续到深夜。
当宋鹤眠借口查看药材告辞时,走廊尽头的座钟正好敲响十二下。
钟摆每次晃动都带起一阵玫瑰香气,而当他回到客房,发现枕上放着一枝带着露珠的红玫瑰,花茎上缠着张字条:【月圆之夜前别去玫瑰园——L.S.】
他将玫瑰插进床头的水晶瓶,突然发现花瓣背面用极小的字写着另一行讯息:【小心镜子,它们会记住死者的脸。】
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对面衣柜的全身镜。
宋鹤眠的倒影在镜中缓缓勾起嘴角,而现实中的他分明面无表情。
黎明前的黑暗中,宋鹤眠突然惊醒。
水晶瓶里的玫瑰不知何时已经凋零,枯萎的花瓣散落在床头柜上,拼成一个扭曲的单词——【Miroir】。
法语里的“镜子”。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衣柜镜前,指尖轻触镜面。
当呼吸的白雾在玻璃上蔓延时,镜中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血手印。
某个不属于他的记忆强行灌入脑海:三个月前,同样住在这间客房的女玩家尖叫着用发簪划破镜面,而镜子裂缝中伸出的玫瑰藤蔓缠住了她的脖颈。
“第七个。”镜中的宋鹤眠突然开口,声音像是隔着水传来,“你是来调查沉眠症的第八位客人。”
真正的宋鹤眠后退半步,袖中滑出银质拆信刀。
镜面开始渗出暗红液体,那些血珠组成新的句子:【庄园主每晚用女仆的血浇灌玫瑰】。
“低劣的谎言。”他冷笑一声,拆信刀划过左手掌心,将血抹在镜框雕刻的玫瑰纹样上。
镜中的幻象发出嘶哑的尖叫,整个镜面如同被火烤的蜡一般融化,露出背后墙砖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都是历代调查者临死前留下的计数符号。
晨光透过纱帘时,敲门声响起。
劳埃克端着早餐托盘站在门外,目光扫过房间里残留的枯萎花瓣:“您昨晚睡得好吗?”
“承蒙关心。”宋鹤眠将染血的手帕塞进袖口,“令尊的玫瑰园很有……个性。”
劳埃克的睫毛轻轻颤动。
当他俯身摆放餐具时,一缕金发垂落,露出耳后若隐若现的数字纹身——那是高级玩家才有的系统认证标记。
“父亲邀请您共进午餐,”他声音压得极低,“其他调查者也会出席。”
托盘银盖下藏着张对折的纸条。
等劳埃克离开后,宋鹤眠展开纸条,上面是用红茶写的隐形字迹,遇热才显现:【小心陈铎】。
正午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长桌上投下血红色的光斑。
庄园主格维戈尔·塞林格坐在主位,银白长发用黑丝带束在脑后,修长的手指正将餐巾铺在膝头。
当宋鹤眠入座时,这位传说中的绅士微微颔首,灰蓝色眼睛里盛着某种古老的忧伤。
“珍妮最近喜欢听东方故事。”格维戈尔的声音像大提琴般低沉温柔,他示意仆人端上一盏青瓷茶杯,“听说您来自杭州?这是龙井……”
“装什么好人!”坐在宋鹤眠对面的壮汉突然拍桌而起,红酒杯被震倒,酒液在白色桌布上蔓延成诡异的图案——仔细看竟像是个被鞭打的奴隶。
壮汉亮出手背上的玩家信息:陈铎,系统分配的身份是逃跑的园丁。
“庄园主先生,您还记得二十年前在玫瑰园被处决的十七岁马童吗?"
餐厅瞬间寂静。
格维戈尔握茶杯的手悬在半空,热水滴在雪白蕾丝袖口上。劳埃克猛地站起来,却被理查德按住肩膀。
“马修是误食了有毒的玫瑰露。”理查德的声音像绷紧的弦,“父亲为他守灵三天……”
“然后把他埋进玫瑰园当肥料?”陈铎狞笑着掏出一块沾血的布料,“这是我从他尸体上割下来的!检测显示上面有鞭痕和——”
“够了。”宋鹤眠突然开口。他拾起滚到面前的青瓷茶杯,指尖轻抚杯底某个几乎不可见的标记:“万历年的官窑瓷器,摔碎太可惜了。”他抬眼直视陈铎,“何况用‘幻象布料’道具伪造证据,在B级副本要扣300积分。”
“怎么,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宋鹤眠冰冷的神色直视那人。
陈铎脸色骤变。
其他玩家开始窃窃私语,一个穿着暴露的红发女玩家凑近宋鹤眠:“小哥哥好厉害,我是林瑟……”她涂着蔻丹的手指刚要搭上宋鹤眠手腕,就被银叉抵住脉搏。
“香水里掺了致幻剂。”宋鹤眠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下次记得中和苦杏仁味。”
“味道很难闻。”
格维戈尔突然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暗红血花。
劳埃克慌忙扶住父亲,在混乱中向宋鹤眠比了个手势——食指与中指交叠,是玩家间通用的【有埋伏】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