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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依兰迷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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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逸安的纨绔半真半假,但这又邪又狠的面具,是吓退趋利避害者的好筹码。
手掂了下偎红院腰牌,商逸安一抬头迎上卜郁的目光,这位小大人正锁着眉,极为不满的样子,他伸手拐拐,“干嘛,死老婆了?”
卜郁眉上的川字加深,说:“商二,你早晚要被你老子打死。”
“早晚”这种说法,向来是赶晚不赶早,他可不会在乎,趁着起身的功夫,在择月手了塞了什么,哼着小曲,去老鸨为他准备的屋子了。
洞房置在顶楼,无人打搅,独门独户。未入其中商逸安已听到了几声难耐的喘息,心觉不对,脚步慢了下来,离门愈近,声音愈重,还夹杂着浅浅的呜咽。
他先将门敞了个小缝,一股甜腻之气倾泻而出,勾魂般引得人头昏脑胀,连忙将房门“啪”得合上。吩咐说:“看样子是被下了东西,速回青石巷,把暗柜里解毒的药丸都拿来。”
说罢,他跻身入内,先将内里燃的香炉撤了。只见榻上人青丝散乱,面似桃花,已是生效之相,那人见他入内,猛地从榻上跳下,直直扑来。
小乞丐失了神志,双手扣住他的腰,像嗅到腥气的饿兽,要快快啖血食肉才痛快。商逸安感觉怀里塞的人热得像滚了的碳,八爪鱼般缠住他的手脚,锁得他难以呼吸动作,他奋力挣出一只手,勾住桌子上的冷水,朝小乞丐头上泼了。
骤然冷热相加,小乞丐内外冰火两重天,呆呆愣住,迷离的眸子有聚焦之势,商逸安稍稍心安,拍拍他的背:“好啦,矜持些。”
他低估了那迷情药的效力,小乞丐的镇静只持续了几秒,理智再次被倾夺,困兽般憋红了眼,开始撕扯他的衣服。但商逸安是个除非情动,心硬如铁的主,徐徐图之,化解了小乞丐千百次撩拨。
商逸安吃痛地一吸气,低头却看见那可怜鬼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留下个深深见血的牙印,朝后背使劲儿给了他一下。
“狗崽子。”
狗崽子力气虽大却不稳当,蛮着使劲儿,十下有八下都搂了个空,商逸安乘机玩了个金蝉脱壳,离了他的身子,在榻前站定,伸手揪下来轻软滑细的帐子,在手上拉成一条线,向着意图将他拆吃入肚的美人说道:“你若再过来,我可不客气了。”
小乞丐若有意识哪干的了这事儿,明知故犯,碰在枪口上。他举手投足见看得出习武的底子,幸得他失神,才让对方有可乘之机。商二不学无术,一手鞭子用得却好,这帐绳虽轻,在他手中却浑若灵蛇,从腰腹位置出击,困住小乞丐的躯干,他足尖一点,手上一拉,将那狂徒吊在梁上。
小乞丐一腹火儿没地方燃,手指小猫样在身上抓挠,留下血印子。商逸安拿绸子缠住他的手,裹成粽子,拔掉了小兽的爪牙。一顿交锋,他也大汗淋漓,轻笑道:“这才乖嘛。”
他腾出空,理自己皱巴了的衣裳,一抬头却愣了。
乞丐睁着眼,那眼珠望着他,没来由一种熟悉,隔着岁月,蓄着风霜。
真奇怪,他不记得还在哪里见过了。
阿壮骑着良马,脚程很快,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就敲响了门。他一见商逸安受了伤,面色冷了下来。
商逸安将解药与小乞丐服了,又喂了两粒安神药,待他药效上了劲儿,给他换了干净衣裳,才叫阿壮进来。阿壮虽气这小乞丐伤了主子,还是很有眼力劲儿地上来要背,被商逸安止住,一回神已见他家能躺着绝对不站着的公子自个儿背了熟睡之人,笨拙地像猪八戒背媳妇,还咧着嘴笑,说:“我来吧,这狗崽子难缠得很。”
回了青石巷,把小乞丐搁在主榻上,商逸安轻轻抿了抿嘴,这人招惹了自己一晚上,现在倒是睡得踏实。瞅着他安稳的睡颜,突然想起来什么,往几上取了笔。
他思索片刻,提笔往纸上绘了个图案:一只圆形方孔铜钱的底子,其上铸年号处卧了两把弯刀,像阴阳鱼,问阿壮:“你认不认识,这个是什么?”
阿壮仔细看了看,摇头说:“我大概是见过,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但应当是个有头脸的江湖门派。”
商逸安稍一沉吟,方才在偎红院时,他发现小乞丐腰上有这样一处纹身,用荆条沾草木灰刺的,足有拳头大小,当即肯定了这小乞丐必有来历,向榻上努嘴,“这次,倒捡了个宝。”
阿壮不敢苟同,说:“这一捡,挨了人家一口,扔了五千两银子,赚足了‘好色’的名声,也就公子你,还觉得合算。”
商逸安笑笑,“这世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尤其是路见不平,无缘无故的雪中送炭。他是个有本事的自然是好,最好是个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的侠客,如此即便我日后为非作歹,死后上了阎王爷的公堂,这件好事压秤,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判个人身。如若只是平常人,他不必堕入尘泥,也是值的。”
且说小乞丐前日赚的银子全都出手阔绰地分给了同行,还与受惠者分了一个馒头。但人心隔肚皮,半个馒头下肚他便天旋地转,隐隐听到有人说“偎红院”之类的话,心觉不好,但身体不受控制,一瞪眼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在这间小室,只两人。
另一位半倚着榻,眉蹙着,并不安稳。小乞丐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人面色红润,已非无生气的煞白,他不自觉伸出手,想要替他抹平眉间的“川”。
他手探到一半,冷不丁对面人睁开勾魂夺魄的狐狸眼,“兄弟,醒了?”
看着他的手收回,商逸安偏要开个玩笑,大大咧咧把衣裳掀开,露出肩头的血印子,雪白的皮肉完整拓下一口银牙,朝还一头雾水的小乞丐扬扬下巴,“昨晚,可够野的。”
商逸安就是有这个坏毛病,朝不相干的人闹得像虎,可一旦把谁放在心上,就步步留心时时在意,怂得像只病猫,故而前世姻缘簿一塌糊涂,惹了一身烂桃花,且搁着不论。小乞丐却没被逗住,避开挂着鱼饵的钩,一抱拳,“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我受算计失了神志,伤了公子,实在抱歉。”
他习惯性往腰上摸,发现穿的并非自己的衣服,说:“本有上好的金创药,也被摸走了。”
商逸安打量着,他神色自若不掺假,奇道:“你不怕我趁人之危?”
“公子不会。”
他语气笃定,如同在说太阳不会从西边升起,商逸安问:“你怎么知道?”
小乞丐低头时眉眼一展,诸事明了于胸,回道:“我就是知道。”
那股劲儿,像他是商逸安的老子娘,但即便是娘老子,也不会这么信他,信一个就算是忠君爱国死了,十人里也有八人说他死于花柳病的浪荡子。商逸安觉得有趣,“这么说来,我是个好人了?”
小乞丐一笑,“一等一的好人。”
小乞丐说他名叫钱九归,今年十七岁,比商逸安小上一点。正巧侍从送了早膳进来,商逸安便唤他一同用上点。桌上一道湖广风味的鲜虾水晶饺十分精致,做成金鱼形,还用胡萝卜丁子造了眼。商逸安夹一个扔进嘴里,转头却看见钱九归小心地用筷子点着金鱼肚,十足好奇,像要把上面每个麟数清楚。
商逸安说:“不过是个虾饺,做成个金鱼样子。”
钱九归缓缓把它搁在了口中,细嚼慢咽,眼睛微微一弯,“公子的厨子巧手,惟妙惟肖,是个大本事。”
一桌的小点他尝了个遍,吃得认认真真。商逸安是个饕餮食客,第一次见有人将饭吃得如此正襟危坐。心想这些鸡鸭鱼肉死得如此庄重,也是寿终正寝。
钱九归眼里像只容得下一件事,将食物咽了,才缓缓开口,“三百六十行,择一做精做通,便称得上能耐。”
他的声音很沉稳,像水里落了一叶子,点出圈圈涟漪。商逸安心里一动,“即便父母亲族反以为耻吗?”
钱九归点点头,“各有来处,各得其所。”
饭后商逸安将主屋让与钱九归沐浴更衣,自己往园中葡萄架下卧了。虽是冬日,日头却好,和前几日大雪纷飞根本两个样。他昨日折腾了,但不敢睡过去,只闭目养神,心里明白,待会儿还有的闹。
果不其然,他一睁眼就看见大哥商藜安一张铁青的脸,好像要当场将他吃了。
张口便骂:“混蛋,瞅你做的好事!”
二人一母同胞,商藜安要长五岁,一向宠他。这次显然气急,抓起马鞭子就要往他身上抽。边动作边骂:“你平时胡作非为就算了,如今父亲还在华都休沐,一会儿他来了,你可要怎么收场?当初将这小院给你,是觉得地方幽静适合读书,谁知道你好的不学,竟然搞些金屋藏娇的勾当!”
商逸安知他又是雷声大雨点小,但还是很配合,躲得上墙上瓦,口口声声“知道错了”,求放这一马。一口气过了半柱香,寻思着他怒气也该消了,正欲下来,却不料商藜安像抽上了瘾,在院子里越演越卖力。
商二见他未见收势,心里一咯噔,这下糟了。向门口望,他老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