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楔子 ...
-
楔子
多少年了,他早已记不大清。
只知夜夜合眼,便夜夜尽是那人烟金衣,玉骨扇,负手花前风满袖的身影。
也只得一个身影。
他肃立那人身后,只是静静地望着。一如极远之前那般,仰慕而几近痴绝地望。
他不开口,哪怕夜夜煎熬,夜夜思念。煎熬如峰,思念如海。压得他唇畔滴血,逼得他眼眶肿痛。他忍着,撕心蚀骨,愈加虔诚,也愈加,不敢开口。
他如何不知。
他的国相需要安宁。他的国相,已离开了很久,很久……
“国相,国相?”山溪般柔而清冽的声音淌在耳畔,款款凉意推开眼皮上的沉重。
他一时有些昏茫,侧头怔怔地盯了眼前十三四岁的少年,不识今夕何夕。
国相?是了,他如今是碧溱的国相。
是碧溱一草一木的国相,更是眼前少年的国相。
却独独,不是国相的若叶。
他嘴角化开春风,敛眸笑得温柔:“殿下。”
初阳殿下被他这一笑恍的飘飘欲仙,欲仙了半晌好容易抓住根理智的稻草,于是继续不满地嘟囔:“国相你一出城就吃了睡,睡了吃,碧溱的猪都自愧不如呢!”
“哦?”他抖开折扇。这孩子分明也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他先时布的课业都没动一下,当他是看不见的吗?
不过小孩子心性如此,他也不生气。
揉揉太子殿下睡得鸟窝似的乱发,他在少年一塌糊涂的心虚中自然而然扯开话头。
“殿下,此去婼羌,宫中之事莫问,‘国相’二字莫提,可千万记住了。”
初阳从善如流地点头:“那唤什么?舅舅,哥哥?”
身下马车忽地一颠,竹帘晃开漏进一丝晨光入眼,他不由微阖双目,谁旧语一刹过耳。
“小若叶,纵我年少盛名,惊才绝艳,仰慕得你日日叨念,这国相二字听久了也无趣得很。不如,换个亲近称呼,嗯?”
“那换什么,舅舅,哥哥?”他早听惯了这人时不时狂妄一番,懒得跟他计较。
少年金衣烟染流落了满地月华,扇柄悠然支着下颌,一双翦水秋瞳幽光流转。便是抿唇一笑,溺了白梅凌霜,醉了十里烟霞:“我既大你五岁,小若叶,唤声哥哥听罢……”
他抬眼,对上初阳热切的眸子:“舅舅实不敢当,便委屈殿下叫哥哥吧。”
“好!”初阳欢欢喜喜眯起眼“叶千哥哥!”
他也笑,笑得宠溺:“阿阳。”同寻常人家兄慈弟爱一般无二的,盈了一方暖意。
“哥哥。母,唔,娘亲叫我们祈福,往斜月谷请国师岂非上策,做什么去婼羌?”
那婼羌路远山遥的又是旁人地盘,暂置安危不提,他一国太子同国相巴巴地隐姓埋名跑到人家的王都甚是于礼不和。说难听点,也太蠢了些。
叶千哥哥扇子摇的满不在乎:“国师也在婼羌啊,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的。”
“什么?”初阳震惊地嗓音抖如落叶:“那,那十几日前……同我说了半日,半日话的……”
“嗯,不是她。”
太子殿下僵如榆木,只觉着受了莫大的欺骗,心里很是委屈。
瞧着小少年一副无措模样,想是同那位‘国师’说了什么混话,叶千莞尔。
“夫人这是存了让阿阳历练的意思。”话音一转,拈了颗樱桃塞他嘴里。“宽了半年的假呢,见见世面也好,阿阳不想去邻国玩的吗?”
樱桃野香一时冲淡了委屈,初阳眼中期盼之色灼灼:“想的!”
叶千又给他塞了颗樱桃。
“可是,国师又为何在婼羌?”
叶千默了默,眼中仍含着笑,那笑意却薄得仿佛一触即碎:“她去看一个人。”
不待初阳再问,他坐直了身子,轻声道:“那个人也会为阿阳祈福。有他祈福,定能护阿阳一世安康。……碧溱,山河无恙。”
他转头望向窗外,再没说半个字。连着一日恹恹地模样
虽则他叶千时常是恹恹地没什么精神,今日这个恹恹却显见得与往日极不相同。
初阳觉得,叶哥哥说那句话时,眼睛直直看着自己,心里看的,却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定然如神似仙,天下无双。
叶哥哥才会只是提起他,言语间便郑重地像在念什么誓言。素来慵懒的眉眼,才会透着隐隐的懊悔,隐隐的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