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交半零落》深海小鬼

2、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

　　赶了近两日的路，戚少商终于带着队伍回到了军营，毕竟比起这样的任务，还是兄弟们的生命更重要。
　　啁啁……
　　微风闯进了戚少商的大帐，扑棱了几下翅膀，停在了书案上，腿上还绑着细管。
　　戚少商极为熟练地解下细管，打开信。信上是自己极为熟悉的笔迹，说来也奇怪，自己虽然和顾惜朝千里追杀，也不过是在旗亭酒肆那一晚见过他写的七略罢了，但就是那么一夜，自己把他的字迹却记的牢牢的，哪怕是自己想忘掉都忘不掉。
　　顾惜朝其实是极为爱惜微风的，可是他疯了，疯得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他戚少商，疯得成了一个只知道念叨晚晴的家伙。
　　晚晴是个好女人。她为了顾惜朝送了自己的命，即使是临死前也是无怨无悔的请求铁手放过她爱的人。铁手一生守义，唯独负了他爱的女人，傅晚晴。所以他决定照顾顾惜朝，他想弥补对晚晴的亏欠。但是对于其他的事物他就没那么上心了。戚少商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他捡回来了微风。好像那人身边的东西都是这样，如他一般不肯服输，太过桀骜倔强。微风不肯吃他喂的东西，甚至试图飞回到顾惜朝的身边，戚少商不止一次咒骂，那个疯子已经照顾不到你了，最后还是把它送回了顾惜朝的身边，并托铁手照顾它。
　　不知道是那人的疯症好了一些，还是执念太深，顾惜朝开始懂得照顾微风，还开始写信，就好像他还是那个千里追杀时的顾惜朝，只是因为任务远在千里，不能陪在晚晴身边，只好以信寄送钟情。
　　微风当然找不到晚晴了，微风却找到了戚少商。
　　这是孽缘吧，戚少商不止一次这么想。然而却习惯了顾惜朝几日一封的书信，有时候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好在顾惜朝也不在意没有人给他回信，他只是这样疯魔了一般日复一日的寄信，而戚少商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看信。自己竟然会嫉妒，嫉妒像荒草一样疯狂的占满了自己整个心脏。那人原来也有这般坦诚温和的模样，只是从来都没有给自己。原来竟是自己不值得他这般对待吗？戚少商嫉妒的发疯，嫉妒的几近愤恨。
　　“校尉大人。”一个温婉清柔的声音传来，进来的女子似乎没有想到，一个将军居然提着毛笔，穿着儒衫。女子也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笑道：“大人好兴致。”说完还用手掩了笑容。这是被戚少商救下的女子，自称姓顾，顾云芷。戚少商只是诧异，居然也姓顾。不过也只是姓顾而已。
　　戚少商放下了胡思乱想，也放下了毛笔。“你的伤恢复的很快，之后有什么打算？”已经不止赫连忠那个憨汉子来自己这边看热闹，连赫连那老头都找了自己谈话，不管她是不是奸细，毕竟是一个女子呆着军营里总是不行的。
　　女子身形一凝，压低声音说道：“校尉大人打算赶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子走了么？”
　　好个牙尖嘴利呀，和那人似地。戚少商颇为为难的想了想，最终挥了挥手，“你先去军医那帮帮忙吧。”
　　也不管女子气恼的跺了跺脚离去，只自顾自的又提起毛笔，有时候戚少商想要提笔质问顾惜朝，但是那人都疯了，问了也没有什么用。如果自己真的写了回信，那人一定会认出来不是晚晴的笔迹吧，那么他会不会不再写信了呢？
　　明明是那样偏执几近疯狂的人，却写着温润厚实的馆阁体。戚少商模仿着顾惜朝的字迹，回忆着他的七略。说来真是奇怪呀，好像有关于他的事情，自己都忘不了，比红泪的事情还要让自己忘不了，哪怕只仅仅那么一次，自己也会记得牢牢的。
　　军营里都知道，戚校尉也只有在收到信的那俩个时辰是最清醒的，甚至可以说是理智到滴酒不沾的人。虽然多有人奇怪，但也没人愿意去触碰上司的霉头。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把并不急着处理的事情留待到这个时间段，这个时候的戚少商不会喝酒，不会骂人，不会揍人。虽然戚少商本人是气得直牙痒痒，但是谁叫他虽说不是大侠了，但是什么仁义礼节呀一时也抛不开，毕竟都是公事，也只好办事。
　　说曹操曹操就到。
　　“校尉。”
　　“有什么事快说！”戚少商恨不得把笔丢到他脸上，又实在舍不得将要写好的字。
　　“不知道哪来的难民，因为不允许他们进城,难民们把城门围起来了。”
　　听了这话，戚少商哪还有心情写字，“赫连老头怎么说？”
　　“赫连老将军让校尉大人带兵去维护秩序。”
　　维护秩序，说的好听，还不是赶了难民。戚少商本来就一肚子的气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跟着传令兵去了赫连将军的大帐。
　　“赫连老头，你那么做不是要绝了难民的生路吗？”戚少商身上还是一身的匪气。
　　“那么你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两全其美的办法，戚少商气势一顿，低了下去，心想：要是那人在这，一定能想出办法。又耍起无赖来，“那难民怎么办？”
　　“要是难民里有奸细怎么办？难民就算进了城，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救他们。”老者甚至都没有抬头，还批阅着手上的折子，继续说道：“军营的粮食，你想都不要想，朝廷已经两个月没有给拨粮了，已经不够了。”忽然老将军抬起头，目光凝视着戚少商，一字一顿道：“更何况那不是军队的责任。”
　　戚少商急急想要辩驳，老将军却又看起了手上的折子，挥了挥空着的手示意他走，“你已经是军人了，要知道军人的责任。”
　　耳边似乎又回荡起那人的声音：“你的侠义，和我想要的东西相比，简直像孩童的玩具。我是丞相的女婿，奉命来杀你，有这么多人跟着我，这就是权力！”
　　权力吗？原来这就是你想要得到的东西，顾惜朝。可是这是无数人的命堆砌起来的，这就是你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吗？
　　那人似乎在说：“我很佩服你，可是我走的路和你不一样。你挡我的路，我不能不杀你！”
　　顾惜朝，你的惊才绝艳，你的怀才不遇，你的风情万种，你的痴情，你的狠辣，你的决绝，你的计谋……这一切的一切引诱着我走上了这样的一条道路，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我相信这并不是你所想要追求的，这并不是你所希望的路。
　　“你总是自负仁义，仁义！你该自绝于我面前，那么你的那些好兄弟就不会为了你一个个死去！”
　　戚少商还是跟着军队去了城门处，只不过他仗着自己是校尉，派了那些小兵去疏散难民，而自己躲在街边的酒肆里喝酒，一坛又一坛，直到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