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直树的婚姻守则》尤微澜

43、43：阴阳也不能阻隔孺慕

　　第二天午餐后，我跟岳父、三舅、湘琴四个人带了酒水果品，还有据说是岳母生前最喜欢的桔梗花，穿过蚵仔壳堆成的“贝壳山”去往墓地。
　　走到半路，却被湘琴的那些姨姑舅婶们拦住了，还说要跟我们一起去扫墓。
　　三舅和岳父费尽了口舌才把他们连哄带骗的劝走，转身对我笑的有点尴尬，“……那个直树哦，我们这边比较少有外人来，像你这么帅的就更少见，所以难免表现的热情一点，你不要在意喔。”
　　我忍着笑点头，“我明白的，舅舅。”
　　岳父没辙的摇摇头，拽着三舅走前头去了，我则陪着闷闷不乐的湘琴跟在后头，“你们亲戚真的是一群爱凑热闹、喜欢聚会、又很多管闲事的一群人。”
　　湘琴局促的瞄了我一眼，“可是直树……”
　　“他们就跟你一样，”我边走边小声的对她解释道：“所以你的亲戚们真的是有趣的不得了，我倒是挺喜欢他们的。”
　　“真……的妈？”湘琴是摆明了不相信我说的话。
　　“一开始是有些吃不消啦，”为了让这个苦恼的小女人听懂我的意思，我索性实话实说，“不过他们真的很亲切。有时候我们也要将心比心，多为他们想一想。”
　　仔细说起来，湘琴妈妈家这边的亲戚，跟我妈那边的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我的外公严厉、敏锐，做事要求完美，湘琴舅家的亲戚则是闲散、迷糊，得过且过——不过，在质疑我为什么会选择湘琴这件事上，他们的表现倒是惊人的一致。
　　难怪湘琴会被她的表姐妹表兄弟气到没力。
　　但我知道，湘琴是喜欢他们爱着他们的，不然也不会在回到这里时露出那样明灿的笑颜。

　　岳母的墓在一个靠近了海湾的浅滩中。
　　整片区域都是湘琴外公家的家族式墓园，岳母的墓碑树立在长满嫩绿野草的矮坡下，我们几个人得穿着长筒雨靴才能淌水过去。
　　半年多不来，岳母墓前爬满了野藤蔓，雕着繁复花纹的石刻墓碑蒙着一层灰雾，显得有点暗淡。
　　我看着湘琴用随身携带的小手绢儿一点点擦净墓碑，露出原来的纹饰和岳母的名字，她紧抿的嘴唇和微蹙的眉睫，令我的心脏不自觉的就收缩了起来。
　　湘琴在想她的妈妈，我知道。
　　为人子女者，但凡理智正常情感正常，就很难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中想念去世的父母，或者被感染到那种悲伤难抑的情绪。
　　而在此时此地，湘琴是前者，我却是后者。
　　所以即使我想安慰她，也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徒劳无功。
　　因为失恃的痛苦，是没有办法被弥补的。

　　清理完墓地周围的环境，我们四个人各拿了一束香在手中，面对墓碑低声祝祷起来。
　　我望着第一次“见面”的岳母，想起湘琴平常跟妈在家一起捣鼓出来的桩桩趣事，心口又疼又软，嘴里不禁喃喃道出心里的话，“妈妈你好，我是您的女婿江直树，我想……以前湘琴跟爸一起来这边看您的时候，一定每次都会说起我吧。
　　……我想，湘琴肯定会跟您说我的许多事，我对她的好与坏，我让她微笑哭泣，一切的一切……妈，其实我真的很想像别家的女婿一样，在湘琴向您告状之后，也挨岳母一顿痛骂。
　　可是我很遗憾，在您这么早就去世后，这都是湘琴跟我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了。
　　妈妈，我是个无神论者，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踏进猿树村那一刻起，我就有种在被您注视着的感觉，您一定在观察我是不是个能配得上湘琴的男人，对吗？
　　我不知道您会给我打几分，但我在这里向您发誓，我会疼爱湘琴，再不让她因为我而哭泣、悲伤、愤怒、难过……我一定会像当年爸爸爱你那样，好好的爱她，直到我跟她去见您的时候，也绝不放开她的手。
　　所以请您，相信我。”

　　“其实我也想过，”各自的祝祷结束，岳父边将香插到香炉里，边叹息道：“要不要把你们妈妈的墓移到别的地方，但是就想说祖先讲的话是说‘水就是代表财富’，看妈妈能不能保佑我们遇水则发。照道理妈妈的墓应该是要安在我们家那边才对，可是湘琴的妈妈走的早，让她陪陪她的爸爸妈妈也好，这样比较安心一点。唉……！”
　　“姐夫，你也不要太难过吧。”三舅安慰的拍拍岳父的肩膀，向来开朗的脸上隐隐带着悲伤，“我爸妈当年也是喜欢你才会把我姐交给你，可惜她命薄，没那个福分陪你到老。”
　　“总之我就在这里跟你们讲明，”岳父神情严肃的看看我，又看看湘琴，很大声的说道：“有一天我‘走’了，我也葬在这边陪她。”
　　说完话，岳父抬起双手在胸前合十，对着岳母说道：“秋菊，我今天带湘琴和她老公来看你喔。你看看直树，多棒的一个男生啊，对不对？
　　他娶了湘琴，都算是咱们女儿赚到的一个好男人。你看到这样子好的女婿，你不要也心动了哦。你可不知道，咱们这笨笨的女儿喔，可是把她的老公看的很紧呢，简直跟你年轻时盯着我那个态度有一拼了快。”
　　后来又简单的说了些话，岳父就吩咐我和湘琴先去休息，没想到却被我和湘琴异口同声的拒绝了。
　　我们俩都还有话想要对妈妈说。

　　湘琴这次很勇敢，一直都没有哭。
　　但是听到她站在我身边微微哽咽的声音，我还是难免心疼。
　　人是世界上最坚强的生物，因为我们拥有亲情。
　　所谓“亲情”，尤其还是父母与儿女之间的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私最博大的感情，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将之隔断。
　　湘琴自幼就没见过她妈妈，但却依然对妈妈有种割舍不了的依恋和亲昵，就算她跟我妈处的再好，也永远及不上她在岳母墓前所思所想的一片真情。
　　也许我这话说的太残忍，可也的确是事实。
　　婆媳之间的感情即使再真挚，又怎么可能会超越亲母女呢。
　　我会在岳母跟前发下誓言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我要让这世界上最疼爱湘琴的人知道，我对湘琴的爱至死不渝，永远不会改变。
　　即使，她跟我们之间横隔着，阴阳两界。

　　回去的路上，湘琴好奇的追问我在墓地跟岳母说了什么。
　　我握着她的手走在浅水中，望着远方天际橘红色的夕阳，低声驳回她好奇，“这是我和妈之间的秘密。”
　　亲爱的老婆，等我们都老到不能动的时候，我才会告诉你我和妈妈之间的约定。
　　还会告诉你那个，三个字的秘密。
　　所以我请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陪我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