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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第1章
      晨光穿透纱帘的瞬间,苏意晨发间的发卡正巧滚落到第七个闹钟底下。少女蜷成虾米状往枕头深处钻了钻,头顶翘起的碎发在闹钟表面投出小鹿犄角般的影子。
      「叮——」
      手机屏在亚克力收纳架上亮起蓝光,辅导员的消息气泡压碎了锁屏的星月夜。她赤脚踩过昨夜拼好的城市地铁线路地图,睡眼惺忪地看着这几个大字「实习单位:待填」。她羞赧地向辅导员道歉,竟然因为前段时间昼夜颠倒改简历做项目耽误了人家的工作。
      “这就来!”苏意晨叼着牙刷推开窗,晨风卷着楼下面包店的焦香扑上她缀着泡沫的唇角。林优在楼下仰头晃着豆浆袋:“苏大小姐,你的三鲜包要凉成化石了!”
      镜前少女正将第三颗纽扣系了又解,解了又系,最终板板正正地扣的严严实实。栀子香混着牙膏薄荷味在浴室蒸腾,闪闪的耳钉随她踮脚取衣架的动作晃成星星。当林优第三次敲响门时,晨光恰好为苏意晨镀上毛茸茸的金边。
      “啧,这衬衫板正得......”林优的教案拍在她肩头,“活像要参加总统就职典礼。”
      “哪有总统清晨五点改简历?”苏意晨反手将冰豆浆贴在她颈侧,惊得对方腕间手链撞出脆响,“倒是林老师昨夜批卷到几点?黑眼圈快赶上你上周没收的言情小说厚度了。”
      两人笑闹着碰翻玄关的招财猫,苏意晨抢救不及,眼睁睁看着猫爪里的金币滚进昨夜未合的《资本论》扉页。书页间夹着的实习协议被豆浆渍晕开「薪资待遇」四个小楷,像极了辅导员发来的最后通牒。
      地铁穿城而过的轰鸣声里,林优突然戳了戳她手背:“听说恒亚集团太子爷......”
      “打住!”苏意晨将碎发别到耳后,珍珠光泽映着忽明忽暗的隧道灯,“我的职场生存法则第一条——”
      “远离纨绔子弟?”
      “错。”少女指尖轻点合同上晕染的墨痕,“是让每个会议记录都值得时薪加倍。”
      玻璃幕墙外浮动着九月流云,苏意晨抱着文件穿过晨光浸润的走廊。珍珠耳钉在耳垂轻颤,栀子香掠过茶水间时,正在冲咖啡的男同事突然手抖洒了方糖。
      她浑然不觉自己制造的小小骚动,只是低头检查衬衫第二颗纽扣是否系得妥帖。丝带随着步伐在腰间飘摇,像停驻在白玉兰枝头的凤尾蝶。

      “实习生这边走。”
      冷泉般的男声刺破嘈杂,齐盛站在会议室门口宛如一柄入鞘的刀。阳光从他背后的落地窗倾泻而入,为他镀上毛玻璃般的朦胧光晕。苏意晨注意到他扶眼镜时小指微蜷——那是常年翻阅纸质文件留下的肌肉记忆。
      “我是岑总助理齐盛。”他的眼镜掠过冷光,指尖划过投影幕布上的集团架构图,“接下来三个月......”
      中央空调出风口突然震颤,吞没了后半句话。苏意晨低头记录的手腕微顿,发现笔尖在“资本博弈”四字下洇出漩涡状墨痕。
      玻璃门外传来一阵骚动,齐盛突然转向东南角落地镜,镜面倒映着走廊外黑压压的随行团队。苏意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捕捉到半片晃动的西装下摆,以及空气里残留的雪松尾调——那是乌木香根草的气息。
      大理石会议桌倒映着少女规整的坐姿,她将笔记本翻开至空白页,笔尖悬停在“岑总”二字上方。空调送风口垂下的流苏突然晃动,不知是谁倒抽冷气的声音打破了满室寂静。
      “岑总,这周的总表已经发到您邮箱了,这份纸质版请您过目。”齐盛来到顶楼,看着眼前默不作声的男人,饶是追随了几年,心里还是没底他会作何反应。
      岑文瑾看着之前送来的实习生名单皱了皱眉头:“行,我知道了,明后两天的会议让市场部也参加一下,不是什么秘密会议,他们要带实习生的也可以带着,多学点不是坏事,”岑文谨单手扯松墨绿暗纹领带,喉结在紧绷的丝绸面料下滑动。金属领带夹磕碰大理石桌面的脆响里,他复又屈指将日程表弹回齐盛怀中,手表碰到桌沿撞出闷响。
      随后抬眸望向齐盛,“你主持。这种程度的会议,还没有到多么重大的决策,我正好看看他们部门最近都干了些什么。”岑文谨心里清楚,自己刚来这里两个月,底下的风言风语不知道传了多久,带头的几个部门元老个顶个的不服气。“小家子气。”
      岑文谨垂眸,用钢笔尖挑起烫金请柬,对着阳光端详浮雕的松鹤纹:“还有,今天晚上送我去锦绣堂,跟老头子讲一声,晚上不回去吃饭。”他转动椅背面向落地窗,后颈压在真皮椅背顶端,“不是说新到了顾景舟的紫砂壶?带上。”

      “苏苏,晚上部门聚餐你去不去?”邻座的实习生小杨探头过来,眼巴巴地望着苏意晨这个同期搭子,“如果你晚上没有安排的话就一起去呗,可能以后咱们晚上再聚就是加班了。”苏意晨被他矫揉造作的眼神惹笑了,快速思考了一下这两天好像是没有什么安排,笑眼盈盈地冲她点了点头。“好啊,等我手头忙完,一起去吧。”
      酒店人头攒动,苏意晨看着眼前烟雾缭绕的空气和油腻的食物,顿时没了食欲,用筷子捡了点冷盘,放进嘴里百无聊赖地嚼着,两只纤长的手指捏着酒杯边缘,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酒精穿过胸腔的热意,脑海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了几个浪漫韩剧的桥段。
      “我想向上天再借五百年!”
      苏意晨猛地一惊,望向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小杨,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端起了酒杯,冲着市场部那位王总大喊自己是真男人,再借五百年都能把这活给干好。王总两眼迷离,摇头晃脑的,最后右手捏着酒杯,左手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指慢慢点向小杨,打了个饱嗝,“行啊,干活......欸,小苏,是吧。”王庆似乎意识到还有一个实习生,“怎么样,你看人家都表态了,你是不是也该意思一下啊。”
      霓虹在苏意晨的耳钉上碎了,她搭在小杨椅背的指尖微微发白。王总推来的酒杯在转盘上划出黏腻轨迹,醪糟甜香混着他领口的樟脑丸味,在空调风里发酵成令人作呕的气息。
      “王总,这杯敬您。”
      酒液将将沾唇时,小杨突然横插的手肘撞翻面前的果汁,橙色的液体在苏意晨袖口绽开了花。满桌哄笑如沸水里炸开的油星,她招呼服务员换了桌布,又再次起身对王总赔了不是。
      “逞什么英雄?”她轻拽小杨衣摆摇头,声线浸着冰镇酸梅汤的沁凉,“王总教我们职场第一课呢。”酒盏再次举起时,玻璃幕墙恰巧映出岑文谨的劳斯莱斯幻影——那车正碾过街灯投在高楼的光河里。
      酒灼穿喉管的刹那,后厨突然推出庆生蛋糕。奶油裱花间插着的薄荷叶还沾着水珠,部门里的陈姐拍手哼起生日歌,将王总“今天谁过生日”的质问溺毙在荒腔走板的合唱里。
      苏意晨退向洗手间,镜中倒映的米白身影依旧纤尘不染。她取下耳钉浸在水柱下,忽然发现鎏金托盘上搁着未拆的解酒药——压在下面的便签印着恒亚集团Logo,背面草草画着个竖中指的小人。

      10点。
      锦绣堂内鎏金香炉升起一线青烟,安兰蜷在花梨木榻上批着《东京梦华录》残卷,发间竹节簪沾着松烟墨的苦香。岑文谨斜倚湘竹屏风抛玩田黄冻闲章,底部“戒躁”二字还是他十五岁闯祸后安兰刻的。
      “库房老鼠都比你有品。”他突然递来一盏紫砂壶,惊落案头晒干的玉兰标本。安兰不解地把玩着,抬眼看了看他。“邹珩托我找的,说你喜欢。”
      “这本《陶庵梦忆》不是我家老头子当眼珠子供着的赝品吗,怎么在锦绣堂。难不成你还要用它来撑场面?”岑文谨用闲章蘸印泥在空白处盖下朱文,袖口扫翻的青瓷笔洗溅湿了“雾凇沆砀”四字,“就这字迹,还不如你家邹教授写的婚书。”
      说完反手将书往案上一拍,也不顾好友幽怨的眼神,岑文谨扯下领带随手一抛,正巧挂在湘竹帘的金钩上。他晃晃悠悠心情很好般往更衣间走去,出来时已套着件深灰连帽卫衣,下摆还沾着去年在法国酒庄蹭的红酒渍。裤脚胡乱卷起露出旧球鞋,磨损的鞋带随着步伐在金线地毯上扫来扫去,唯有腕间半掩的百达翡丽透出几分贵气。他转头去吩咐服务生把自己的球杆拿来:“走了,去教严屹打球”。
      岑文谨的球杆戳了戳严屹后腰:“赌你开球就呲杆。”
      “放屁!”严屹甩开机车夹克,母球在虎口转出虚影。台球撞击声炸响的刹那,卢安礼正叼着香烟给球杆上粉,见状举手机连拍:“岑少欺负人啊!这照片卖给那群财经周刊的人...诶,这个姿势也有点意思。”镜头里某人俯身的模样,活像要收购整张球桌。
      许川潋拎着椒盐薯片挤进来时,正撞见黑八擦着袋口飞过。“菜。”她往岑文谨那里挪了挪步子,“上周赢走我的玉骰子呢?”
      “骰子?”岑文谨的球杆尖在黑八球上画着圈,卫衣抽绳随动作轻晃,“早喂狗了。”他瞥向许川潋腕间的翡翠镯子,“倒是这镯子水头更足了——拿我的分红养玉呢?”川潋忿忿地瞪着他,而后转头看向安兰,不再理会这个少爷气十足的人。
      母球在岑文谨杆下第三次偏离轴线时,严屹的雪茄灰簌簌落在鳄鱼皮钱包上。黑八球又一次划出诡异的弧线。“你他妈帕金森啊?”严屹用雪茄戳向球桌对面,“上个月赢我机车那劲儿呢?老子可不服,实在不行你给我还回来。”
      “岑少这是有心事?”卢安礼球也不打了,敏锐地看向那个男人。
      室内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川潋向卢安礼挤了挤眼,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太过突然。
      岑文谨保持着俯身击球的姿势已经整整十秒,母球在杆头前微微颤动。卢安礼刚灭了烟,咬着的棒冰滴落糖水,在地毯上洇出暗红色污渍。
      “手滑。”岑文谨猛地直起身,球杆磕到吊灯垂下的水晶穗子,“这破灯晃眼。”
      严屹似乎是想起什么,破罐子破摔,突然用手机怼到他面前:“你刚盯着这页纸看了三分钟——”屏幕上放大着实习生名单,“苏意晨,名字挺文艺啊?”
      “关我屁事。”岑文谨抓起台边的的威士忌,晃了晃酒杯,也不喝,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
      “我早就想问你了”安兰起身掸了掸岑文谨肩上的灰,“上周拍卖会的流拍品目录上......”她看着邹珩笑了笑,“有人把第37页折了十二道痕。我记得那是南宋龙泉窑青瓷栀子纹三足炉”
      邹珩正在给安兰沏茶,闻言嗤笑:“他今早还问我集团大楼新风系统能不能过滤花香。”
      “不过这个名字我是有些印象的。”卢安礼望向岑文谨,“还是她,是吗?”
      “闭嘴!”岑文谨的眸子暗了一瞬,故作轻松地甩了甩肩膀,“今晚约我来聚,就是一个个的都听到了风声来问我这些的?”
      “或者给新风系统加个定向香氛模块?”
      岑文谨扯松的帽檐遮不住发红的耳尖,露台灌进的风掀起安兰案头的纸。纷飞的纸页间,所有人都似乎看见某张空白处有着密密麻麻的“苏”字,钢笔划破纸背的痕迹像极了他后颈若隐若现的刺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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