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光潜入》落来

26、坚持

　　晓琪认为他们彼此相熟，乂禾却不以为然。她知道，那个陪她排异劫难的人只不过是梦境中的一个倒影罢了。而且就算那段经历不仅限于她个人的记忆，那又能怎样？或许对方根本没有将这个虚拟的投射放在心上。有了这些考虑，乂禾不敢主动提起，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信号。可是白贺年这次找她，却只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事。
　　“什么？你说子苁晕倒了？那她现在这么样？”乂禾听到消息后心急如焚。
　　这段日子，乂禾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于是并没有太关注子苁有没有来学校。现在想来，乂禾发现好像自己确实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
　　“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子苁目前没有什么大碍，姑姑也带她去过医院了，只是……她以后可能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跳舞，还是让她自己和你说吧……”贺年欲言又止，他好像也不想要承认这个残酷的现实，这就好比在言语表达上有所保留并不能推迟一场灾祸的降临，但总有人会愿意一试。
　　“我想她一定很伤心，成为一名专业舞者可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乂禾惋惜。
　　“她和姑姑吵架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还说如果再也不能跳舞了，那就谁也不见。虽然子苁嘴上这么说，但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真的在那个小房间里待得住。你看，这不是转眼就让我来通知你了。” 安慰好眼前得小学妹后，为了不让气氛显得格外沉重，贺年决定转移话题，“所以……你想不想加入到奥数小组？”贺年小心试探。
　　“我吗？可我不太适合集体解题……我也不知道……”乂禾对于对方的提议感到惊讶。
　　“那你考虑一下，反正距离报名截止还有一段时间。”
　　二人骑着脚踏车一起来到了木家大宅门外，随后一同进入空荡的院子内。就在那一霎那，于以往不同的清冷感瞬间迎面而来。贺年环顾四周，确认过白长英不在家后他对乂禾说：“姑姑正好出门了，你先进去，我在门外把风。”
　　“好。”女孩点头。
　　乂禾刚准备转身离开时，却突然被贺年叫住：“你等一等。”
　　“怎么了？”乂禾转身, 见男孩用左手的食指指了指他自己的脑袋, 她模仿着男孩的手势问道: “头？”
　　贺年见对方好像并没有理解自己的用意，于是向她走去。下一秒，只见他的手掌略过乂禾的头顶，取下了夹杂在发丝中的那片黄叶。此刻的乂禾恍惚了，她觉得自己隐约地见到了那个世界的贺年。
　　“没事了,进去吧。”他亲切地看向乂禾。
　　“谢谢。”乂禾回头并徐步前行。
　　在某一瞬间，她竟以为梦里的那个男孩回到了自己的身旁。但仔细一想，那不过只是她心中的一缕执念、一瓣落花，仅此而已。
　　乂禾下意识用弯曲的手指叩了叩脑门，而她嘴角的弧度则掩盖了对自己的嘲笑。
　　一个习惯了在聚光灯下行走的人，怎会注意到像她这样的小透密呢？
　　很快，她被拽回了现实。
　　与此同时，一只躲在白贺年脚后跟处的小蚂蚁绕到了前方，它悄悄地与乂禾一起走向房门。一阵清风穿堂而过，它溜进微微敞开的门缝，偷偷潜入。一片秋叶从窗户落入闺房，此时，那名忧伤的女孩正坐在床头。
　　“乂禾！”子苁见到乂禾立刻站了起来。
　　“你还是快坐下吧。”乂禾伸手扶她。
　　“我其实好多了。”子苁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你知道我身体一直不太好，可从来没有好好地做过一个全生检查，前几天在舞蹈教室练习的时候突然感到胸闷气短，特别难受。后来妈妈带我去了市里的大医院做检查，结果……”虚弱的子苁好像还并无法一口气完成那一整段长句，于是说话时还是磕磕巴巴，时不时也会停下来休息一下，“医生说我是心肌炎，让我多休息，不建议我继续做剧烈运动。”
　　“心肌炎！”乂禾瞪大了她那双原本就不小的眼睛。
　　“别担心是轻度的。”子苁看到了闺蜜担忧的表情，于是立刻做出解释。
　　“那也要重视。”乂禾口气严正，因为在她看来，现下子苁的健康比任何的一切都更需要受到重视。
　　“我知道，可是我阿达就是不想让我再继续跳舞，但是我绝对不可能放弃的！就像……你想要自由的生活，而我也想要一直跳舞！”子苁语气坚定。
　　“好，不放弃，可是你先别激动。”乂禾观察到了对方的情绪。
　　“但是，我又害怕……怕我的一意孤行是错的，我拍再也见不到你们……”子苁小脸通红，珍珠般大的泪水突然一滴滴落下，她急促的呼吸声和那止也止不住的眼泪让乂禾措不及防。
　　“好了，你别哭，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乂禾帮子苁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心疼不已，于是一把抱住她，“只要我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勇敢。”
　　乂禾发觉，那些话确实起到了镇定剂的作用，于是决定继续鼓励子苁: “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替我出头那一次吗？”
　　“你是说打架那一次？”子苁擦了擦脸颊上残留的眼泪。
　　“嗯。”乂禾点头。

　　九年前，学校办公室。

　　“你们这些小学生，太狂妄了吧！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铃声响了也不回教室上课，竟然还跑去斗殴！”一个中年男老师狠狠地训斥着那六名学生，说话时手舞足蹈。
　　眼看着教导主任就快要被气晕在地，一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立刻上前搀扶: “您也别生气了，好在他们都还是孩子，在这个年纪，做错事还有改正的机会。”
　　“于老师，你说的是没错，可是这本来就是不应该犯的错误！”教导主任瞪了一眼在他面前站成一排的学生们，“你们呀！要不是你们的班主任及时出面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我看让他们每个人写三百字的检讨，您觉得呢？”于老师有意替他们减轻处罚。
　　“罢了，罢了”教导主任摆出了一副想要提前退休的态度，“你的学生，你说了算。”
　　“可是老师，是他们先欺负乂禾在先，为什么也要让我们两个写？”子苁以倔强的眼神表示着她的不服气。
　　站在她身旁的乂禾一言不发，她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随时都能哭成一个泪人的样子。子苁除外，其他人都不敢说话，更不用说与老师顶嘴了。
　　“木同学，虽然是他们四位先出言不逊，可是你打人，你就对了吗？”于老师指出了子苁的错处。
　　“可是，他们说话真的很难听，他们还故意为难乂禾，不跟她说普通话……”子苁撅着小嘴，似乎对老师的决定不太满意
　　“好了，没有可是！”于老师表情严肃。
　　这时，几位家长也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办公室，过了一会儿，白长英也赶了过来。好在，小朋友们都没有受伤，于是大人们也没有过多追究彼此的责任。
　　白长英来到了乂禾的面前，她俯下身说: “乂禾，你先和阿姨回家，一会儿你妈妈来接你，好吗？”
　　“阿姨，你和我妈妈说好了吗？”小乂禾反问。
　　“嗯，我们说好了，你妈妈只是现在比较忙，暂时来不了。”
　　乂禾瞄了一眼身旁的子苁，然后缓缓地说道：“好。”
　　当时，乂禾来到镇上还不足一年，和子苁也才认识不久，自然还和白长英不太熟悉。她记得，那应该是她第一次来到木宅做客，那天一进家门，她便感叹道：“哇，子苁，你们家的房子好漂亮！”
　　“那当然，我们家的宅子是镇上最漂亮的，我们家里还有好多木雕，全都是我舅舅亲手做的。”子苁自豪地补充道：“我舅舅可厉害了，他可是一名木雕师，还拿了好多奖杯！”
　　“那他真的好厉害呀，我一个奖杯都没有。”小乂禾露出了崇拜的表情。
　　她们跨过大门时，子苁似乎看到了熟悉的人，于是立刻跑上前，并且抱住了那个皮肤白皙的女人。随后，子苁见乂禾和木妈妈终于赶上了她的脚步，于是连忙向她的朋友介绍：“乂禾，这是我舅妈。”
　　女人温柔地看着乂禾：“你好，小姑娘，你就是我们子苁的好朋友吧！我经常听她提起你。”
　　乂禾礼貌地向那位阿姨问好，可她的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那个小男孩上，他似乎正在专注地拼接那些堆积在桌子上的小型木块、木板，好像是想要做出一个模型。
　　“乂禾，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房间，我那里有很多布娃娃，有一些是舅妈送我的。”
　　“好，走吧。”

　　当年，子苁牵着乂禾，来到了她们此时所在的房间。如今，她握着闺蜜的手，一同回忆起儿时的那一段往事，因为作为朋友，她该做的就是给予鼓励和支持，并帮助子苁找回那曾经勇往直前的自己。
　　“你一直都很勇敢，而我也因此羡慕你，只要你相信自己，梦想就会实现。”乂禾字字句句都透露着她对子苁的关心。
　　“谢谢你乂禾，谢谢你一直都在。”有了好友的安慰，子苁好像暂缓了悲伤，她闭着眼将头靠在乂禾的肩膀上。
　　子苁睡着后，乂禾轻手轻脚地替她盖上了一条毯子，而后又开始站在原地发呆。或许子苁只是随口一说，可“自由的生活”那几个字却沉入了乂禾脑海的深处，她们二人之间的谈话不仅让乂禾想了很多，也比较了不少。长英阿姨的过度重视只能适得其反，林凡母亲的缺席对他造成了不可弥补的心理障碍，而她的母亲却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大声教育她，并永远给足了她面子。相对而言，莫念岚确实是在恰当的时机、运用了正确的方法，一人承担着扮演严父慈母的任务。这样想来，原来乂禾竟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她带着这些思绪走出房门，嫣红的阳光照在宅子的砖瓦上，让她觉得这一切仿佛只是空中楼阁，可自己偏偏却又身在其中。
　　乂禾看向站在远处的白贺年，他还在等着她。
　　门外的白贺年听到了乂禾关门的动静，于是转过身来。
　　乂禾朝他走去，少年五官的细节也越来越清晰。
　　直挺的鼻梁上，是一双干净、纯粹的眸子，眼裂的宽度适中。浅浅一笑时，双眼皮变得不太明显，但依旧好看，是青春无限的样子。
　　直到今天乂禾才发现，原来他们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见过，这着实引人发笑。或许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总是让人捉摸不透，这就是为什么总是有人期待着它的美好，却又有人惧怕它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