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弦》bellis贝

12、P3第一章

　　方晴拿好雨伞背起书包出门，外面是闷热而阴暗的天气。

　　江北市的九十月份交际的时候，天气总是阴晴不定，亦有暴风雨前的宁静之感，或者是大灾难的前奏。

　　她脸上现在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从家到学校的路途中，是她得以放松的一段时间，不用满脸堆笑的对所有人都友善，也不用假惺惺的摆出并不想表达出来的表情。

　　为了能精准的遇见某个人，她调整了自己的上学路线，本来早起半小时出门走路，变成了走路绕到与家不在一个方向的公交站，然后再坐车上学。

　　这样麻烦自然是有重要的人相见。

　　早晨7点20，顾延知会很准时的从马路对面过来——今天他手里也拿着把雨伞。

　　方晴的脸上瞬间摆上了仿佛缝在脸上的标志性的笑容：“早上好啊。”

　　“早上好。”反倒是顾延知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和神态，他自顾自的掏出手机，然后开始低头玩，全然不顾旁边还有个努力做出好看表情的女生。

　　方晴微微眯着眼睛看他的手机屏幕，而后马上收回目光，声音不重不轻，如同虚拟偶像设定好的完美声线：“昨天我给你发的那道题，就是理论力学的那道，我们等下去学校找老师再问问吧？”

　　“嗯，好。”顾延知此时放下了手机，但他的眼睛毫不犹豫的目视前方，“那张模拟的第四题，虽然提出了亥姆霍兹共振器这种以往没怎么讲过的概念，但本质上还是声学题，首先列出谐振方程……”

　　方晴看着顾延知的侧脸，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却感觉和她不在一个世界。

　　公交车徐徐驶来，方晴和顾延知一同上了车。

　　正值早高峰车上人不少，拥挤的车厢好不容易有人下车空出来一个单座。

　　顾延知指了指座位：“你坐，我站你旁边。”
　　方晴于是乖乖的坐下，顾延知握着把手，挡住了她侧方的视线，而她刚好可以若隐若无的闻到顾延知身上的洗衣液的味道。

　　她忍不住抬头去看，看少年低下头的脸。

　　顾延知此刻正好与她对视，而后别过头去，用头发挡住表情：“马上校内模拟了，你的题量不够，回去之后尤其要做相对论的题。”

　　“最近学校好像有很多活动。”方晴直接岔开话题，“好像有很多表演，总是能听见艺术楼有排练的声音。”

　　“嗯。”顾延知淡淡的回答。

　　“周六我去学校取卷子，听到乐团还在排练。”方晴的目光多了一丝狡猾，她说完这句话，马上就去观察顾延知的表情。

　　其实他表情管理一直都不是很在线。只是避免聊到其他的话题，以至于满口都是物理题，讨论题目自然不需要什么表情，可这不代表其他事情上这张冷淡的脸也没什么变化。

　　果然，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顾延知的眉头动了一下，声音不再是平铺直叙的同一声调：“对，他们有演出要排练，所以周六加训了。”

　　“那你们岂不是很麻烦，周六还要去学校。”
　　“只是帮忙开下门。”他好像并不是乐意聊到这个话题。

　　方晴掏出手机，假装很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脑袋里思绪万千。

　　果然是那个红发带的女孩子吗……每天中午去拉琴的那个女孩子。方晴想到这里，便去翻路诗瑶的微信，这家伙没锁朋友圈，反正顾延知的心思也不会在她的手机上。

　　她很想知道对方的心思，不至于说什么都碰壁。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都想了解的明明白白。

　　她既然可以做出现在这个样子，那她也可以因为他的喜好去改变形象。

　　……公交车终于捱到了站。
　　*
　　路诗瑶晃晃悠悠的从妈妈的车上下车，显然她本人还在车上睡了一觉，如今整张脸都肿的像个发面馒头。

　　昨晚和江云枝熬夜打游戏，全然忘记今早不仅要早起还有乐团的排练，从家里出来差点忘了拿琴。

　　江北中学每天早上总有那么几分钟，校园门口熙熙攘攘的跟新商场开业一样，送孩子的私家车不顾栏杆停的七扭八歪，路诗瑶利索的从这些车流中穿过，迎面就碰上个并不太想碰见的人。

　　方晴笑着和她打招呼：“嗨，早上好。”

　　“早……早……”路诗瑶迷迷糊糊的回答，偷偷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顾延知，草草的把客套收场，加紧书包带往教学楼走。

　　虽然遇见这俩人已经并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每次碰上都会觉得让人尴尬到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这周一伊始，学校组织的小型协奏也开始排练了。排练的曲目不算难，选自迪士尼经典作品《美女与野兽》，路诗瑶在家里紧赶慢赶的练好，但是等坐在座位上看见钢琴旁边的顾延知的时候，左右手就跟不听使唤了一样。

　　在因为个人失误而暂停了几次后，顾延知终于投来了她觉得是迷惑的目光。

　　路诗瑶本来就极易害羞，顾延知这样一看她仿佛整个人都变红了，捏着琴弓磕磕巴巴的说对不起我们再来合一次吧。

　　明明是很难得的和他同处的机会，她却只想赶紧结束。

　　而后的星期二和星期三，路诗瑶路过那两人的时候，侧着耳朵听，只能听到诸如“等离子体”“动量守恒计算”这种词汇。

　　路诗瑶愈发觉得自己和顾延知的差距越来越大，大到明明在一所学校，却看起来生活在平行世界一样。

　　她就这样被自己的思绪困住了，乐团排练的时候心不在焉。

　　坐在她后排的王孟黎拿号口力道很小的怼了一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路诗瑶难得没有回怼，只默默地回了一句：“没想什么。”

　　王孟黎很少见到路诗瑶这个样子，于是放下乐器身体前倾：“怎么啦怎么啦，今天迟到罚站了？”

　　“你说，英语85分真的很差吗？”路诗瑶一本正经的扭过头。

　　“啊？什么英语？”
　　“就是我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去补习……”路诗瑶说话嘟嘟囔囔的不确定，“之前双周考的成绩下来了，我有三门不及格……”

　　“哦，想补就补喽，难得你这个从小玩心比学心大的还会想着自己学习……”王孟黎话没说完，路诗瑶就踢了一下他的大腿。

　　“我说真的，我真的想好好学……”路诗瑶犹豫了半天，“……我下学期还想考步青班……”
　　后半句话基本就是蚊子哼哼，可王孟黎还是听到了。

　　他很欠的歪笑一声：“这么有雄心大志？难不成你真想去清北了？不拉中提琴了？”

　　路诗瑶顶住这一波嘲讽，向王孟黎翻个白眼：“不是，我都高中生了关心一下学习不行啊，对了，你周六有没有时间？”

　　“干嘛，逛街？”
　　“补习，补英语，找你不用花钱。”路诗瑶大大咧咧的说出实话。
　　王孟黎这才明白刚刚兜的圈子有何意义：“行啊，去哪儿，我家？”
　　路诗瑶想起王爸爸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摇摇头：“去书店，市图书馆就可以。”

　　王孟黎打了个响指，重新把乐器架起来。
　　*
　　晚上下了晚自习的路诗瑶，在自家的书桌面前对着一道物理题发呆。

　　在学校的时候没好意思问课代表，想着自己能写明白就自己写，结果发现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上网上搜了答案，但还在一知半解的阶段。

　　百思不得其解的路同学发了条相关的朋友圈，五分钟后便多了条新留言。

　　一向在朋友圈几近绝迹的顾延知，在下面认认真真的从知识点到思路讲了个遍，最后还准确的说出了这道题的出处，堪称中华题库。

　　路诗瑶看了讲解心领神会，然后回到小窗里感谢了下顾延知的精彩解答。她有她的小心思，想着这样就是个很好的和他聊天的理由。

　　顾延知很快回复她：“没关系，我还在想你能不能看明白，我写的很乱。”

　　“没有啊没有啊，感觉比网上搜的通俗易懂多了。”路诗瑶打字。
　　“有不会的可以来问，看到了就会回复。”顾延知说。

　　路诗瑶看到他发这寥寥一段话，开心的翘起脚尖，她抿着嘴笑，手打字飞快：“那……谢谢啊。”

　　所谓打的飞快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复，路诗瑶已经紧张又兴奋的大脑当机，这种感觉甚至超过她去考试。

　　而后顾延知不再回复，聊天框冷静了下来。

　　路诗瑶可没有冷静，她看着今晚她发的那条朋友圈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少女的玲珑心思被打开，如同珠宝盒一样熠熠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