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上云断》有嗔

6、6.

　　两人连夜赶回墨家，管家却说大小姐根本就没有回去。

　　云断愤愤拔掉了头顶上的各类珠钗，啐了口吐沫，“当真是低估他了，他或许早就埋伏在店里打听情况，认出了墨予川的身份……”

　　“都怪我……倘若我未曾同意川儿同行，便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墨谦则自责地捶打自己。

　　“这种时候就别乱揽责任了。”云断闭起眼睛回忆白天的每一处细节，他必须从中寻出端倪来，否则问题就大了，那小姑娘连亲个嘴都寻死觅活的，更何况……

　　越想越不敢往下想。

　　“公子！门外流连宫弟子求见。”管家匆匆赶来通报消息。

　　云断眼睛一亮，急道：“还通报个屁啊，赶紧请进来呀！”

　　管家瞅了瞅面色沉白的墨谦则，获他首肯才风风火火跑去请人。

　　来者是夜鸩的近侍，还未等她通报自己名姓，便见云断从厅堂里冲出来冲她大喊：“巧音师姐，你过来是不是因为师父她老人家想我啦？”

　　巧音一见到这个叫云断的家伙脑袋都大，她耐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会他，遂将一条刻有“墨”字的剑穗交给墨家公子，“这是宫主在客栈屋檐上寻到的。”

　　墨谦则眼神一瞬，愕道：“这，这是予川相思剑上的蓝缨穗！”他看向一旁摩挲下巴的云断，“予川果然是被那歹人掳走的！”

　　“师父好端端的跑檐上去作甚？”云断提出了另一个疑问。

　　“我们流连宫与你从无瓜葛，别总是一口一个师父坏了宫主的声誉！”巧音呵斥他。

　　“回答我。”

　　一贯嬉皮笑脸的人正经起来倒是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场，巧音不情不愿地开口：“因为宫主他早就……”

　　“她不信我。”云断鼻息浓重，他闭起眼睛，打断了巧音的话，“是不是在入住丁卯楼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自己调查了？”

　　巧音没好气，“还不是因为你这痞子成天游手好闲。”她瞄了一眼墨谦则：“除了你身边的心痕公子，江湖上还有谁能信你？要靠你救出秋心师妹，还不知等到何年马月！”

　　云断双手捏成了拳，身上泛起常人难察的戾气，却又突然溃散得一干二净，他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行呗，既然她已经着手这件事了，我也不妨告诉你，其实我早就知道采花贼的藏身处，若想救出秋心，必得由我带路，你回去告诉她，明天让她亲自来墨门相见。”

　　“你——”巧音嗤气。

　　“你什么你？把剑穗送过来不就是没法找到进一步的证据？我可没傻到以为你们在帮我。”云断撇嘴。

　　“你这个人，简直不识好歹！”

　　待巧音愤然离开后，墨谦则不予置信地掣住云断：“既你早知他藏匿何处，为何不告知于我！？””

　　“只是我推测的而已，也没有十足把握，谁知道今天墨丫头会成为目标……”云断少有地正色，他掏出了谷阳城的地图，上头用红砂标识出了很多地点。

　　“这些是……那贼人曾经的犯案地点？”墨谦则眉头皱了起来。

　　“按照他屡次作案的分布规律来看，他在作案后的流窜能力是很强的，第一个失踪的镖行之女，和第二个失踪的盐商之女之间隔了不到三天，且距离跨度很大。”

　　云断跟管家要来纸笔，将那些点了痕迹的地方重新沾墨，随后覆上宣纸，墨迹瞬时晕在了纸上。

　　“你看出了什么？”云断将印着密密麻麻墨汁的宣纸递到了墨谦则跟前。

　　密密麻麻的宣纸上，有一处墨迹稀疏的地方，墨谦则指了指那个地方，问题就在口中盘桓，但他却不知怎么组织语言。

　　“如果我是那个人，我轻功很好，我也很聪明，我一定会避免在住所附近作案，因为会被江湖人士怀疑，那么越远，就对我越有利。”云断扣敲地图上的空白之地，叹道：

　　“北固山，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墨谦则眯起眼睛，投以云断脸上的视线包含打量。

　　“怎么这般看我？”云断被他这锋利的视线盯得发毛。

　　“你很危险。”墨谦则说，“不受规矩的聪明人，很危险。”

　　闻言，云断朗笑起来。

　　收起地图轻敲墨谦则的胸，“知道你们为什么拿那歹人没有办法吗？因为你们成天都抱着锄奸铲恶的凛然姿态，根本不愿好好想想人家的作案动机，也不愿设身处地将代入作案过程。”

　　他脸上的表情又缓了下来，“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的推断，如果不是墨丫头被掳走，我本打算再细算一遍的……”

　　“现下只能一试了，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强，幸好，你和我们站在一边。”墨谦则放下打量，庆幸地想，转而他又问道：

　　“对了，你为何要故意惹怒流连宫的人？”

　　哪有人这么小气不准别人插手调查采花贼？

　　听言，云断讪哼一声，“我就是想见她，不论用何种方式。”他伸了伸懒腰，“现在好了，送上门来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呢？”

　　“在下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唤夜鸩师父？难道你是……”墨谦则记得那日月夜，夜鸩分明不识他，且云断武功深不可测，根本就像个世外高人，就算是义父出关，恐也教不了他什么。

　　“说出来你也不信，我记得上辈子的所有事情。”云断讳莫地戳了戳自己的颞颥，“上辈子，她于我有养育之恩，师徒之谊，我更是视她为心中挚爱。”

　　‘可那夜鸩分明是位男子啊……’墨谦则也不好置喙什么，他素来听过分桃断袖兴龙阳，也知道爱与性别毫无关系，这云断性子本就不受约束，倒也不奇怪。

　　“可我听说隐世之人个个性子孤傲，尤其是夜鸩，若不是这次亲临俗世，我等武林中人根本无缘一睹他的绝尘姿貌，不知你这样的隔世纠缠，能不能拨动他的心弦。”想起之前他那滑稽的追人之法，墨谦则觉得此事任重道远。

　　苦笑泛在唇边稍纵即逝，云断若无其事地叹了声，“不说这个了，倒是你，近日排查外来人口可有收获？”

　　将最近的调查结果送到云断眼前，“半年来，一共有七位外域者常驻过谷阳城。”

　　粗略翻阅时，注意力突然被其中一个名字摄了去。

　　“封西楚，丁卯楼常客，不虑钱财，行踪不定。”

　　“这个叫封西楚的，你调查过没有？”云断问道。

　　“此人并无任何不良记录，甚至一向是红楼姑娘们的心头好，行事作风颇有侠者风范。”墨谦则蹙眉：“怎么，你怀疑他？”

　　*

　　“滴答——滴答——”

　　潮湿的地牢里，湿漉漉的空气携裹着铁锈的味道，昏暗的火把时不时摇曳。

　　从昏睡中醒来的墨予川懵懵懂懂扫视四周，被陌生的环境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醒了？”黑暗里，熟悉的声线响起。

　　“你……你是人是鬼？”单薄的少女环抱着自己，盯着声源处连眼睛都不敢眨，她尝试性地运功，却发现身体绵软无力，像是中了什么毒。

　　“你觉得呢？”异族之人的一半脸颊暴露在火光里。

　　“你是那个……醉酒的胡人？”墨予川警惕地看着他。

　　棕发碧眼，肤色惨白，鼻梁高而挺，印堂立体，眉宇锋利，着装上繁下简，典型的异国之人。

　　“不对，你是……采花贼……”墨家大小姐恶狠狠盯他一字一顿警告：“我劝你最好放了我，我爹是……”

　　“你爹是江湖第一大侠墨龙渊。”“采花贼”抢过话头边笑边说，“你的兄长是心痕公子墨谦则。”

　　“你！？”这人明知她的家势，却未露出恐惧之色？墨予川如是穷途末路上的小兽，浑身炸毛，“你绑我至此难道不怕我爹爹和兄长找你寻仇吗？”

　　闻言，异族男子“扑哧”一声大笑，“前提是他们有脑子。”他指了指颞颥，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我顶风作案三月有余，中途歇了一月给你们思考的时间，谁知你们这群以才智著称的中原人连我藏人的地点都没能查出来。”

　　“你这异族的坏痞子！我中原江湖不屑与你这种人较劲，只会使下三滥手段的宵小！有种与我堂堂正正打过！”墨予川从小接受公平公正的江湖道义，对阴险的下贱招数嗤之以鼻。

　　“哈哈哈……”女子越生气，异族男子就越开心，“小丫头，你当真是天真的有些可爱呢。”说罢，他坐回阴暗处翘起二郎腿继续喝酒，一边咀嚼牛肉一边接着笑话她：“墨家的掌上明珠竟是个缺心眼儿的憨傻姑娘，成天嚷嚷着揭榜抓贼，到最后连自己是怎么被绑走的都不知道，说出去还不得笑掉旁人大牙？”

　　面对采花贼的嘲笑，墨予川并没有气急，反倒从他口中听出了端倪，“揭榜……抓贼……”她恍然大悟，“原来当日悬赏榜前，你已藏匿在人群中，怪不得你会佯装醉汉接近我……”

　　“嗯哼，还不算太笨。”男子朝嘴里扔了粒花生米。

　　‘兄长，云少侠，我们大意了……’墨予川咬唇，心下该怎么将消息传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