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空谷幽兰 ...
-
知有清芬能解秽,更怜细叶巧凌霜。
晨雾将散未散,熹微透云,洒落清辉降红尘。
那点清辉落在初绽的白兰上,宛若少明眸似月,在微风中摇摆身姿,翩翩起舞。
梁彦拂落花间晨露,他遥望着远方的天空,原本将要散尽的雾气,因那突如其来的秋风而愈聚愈浓,天渐阴沉。
见得此景,梁彦皱了皱眉头,他忽然将那盆兰花放在了庭院中央,这盆兰花原是他要送给爹妈的礼物,梁家自他祖辈起,便隐居在这山谷,潜心花草,不问世事。
然而到了梁彦的父辈,却不甘隐没在此,梁父在外与人做花草生意的同时,竟大肆结交江湖子弟,不论白道□□皆是来往甚密,梁家的生意因此而如日中天,却也因此而险遭灭门。
梁彦他还活着,他没有亲眼看见父母是如此惨死奸贼之手,他甚至不知道父亲究竟因何惨死,他明白空有一身好武艺却无处施展的痛苦,他清楚饱览群书却只能扶花弄草的无助,可他却不想跟父亲一样,就连到了临死的那一刻,都没弄懂究竟是为了什么。
秋雨细密浇淋,白兰在盆中轻颤,这冰凉的雨水将梁彦激醒,他收回怔愣的目光,小心抱起盆栽,向着幽谷深处走去。
今日正好是双亲离世的第七天,世人常说在第七日时,死去的亲人会回来看看,梁彦原本不信这些,可当他忽然就成了孤儿的那刻,他才体会到那种自欺欺人的悲哀。
他的母亲最是喜欢兰花,此谷虽有千花百草,却也不敌兰花,能够带给人绝对的安心,梁彦要将这盆兰花移栽到父母坟前,这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仿佛除了花草,再无所眷恋。
山路泥泞,秋雨寒凉,那袭青衣布衫,早已被雨水染成了深黛,梁彦看着那座新坟,他无神的双眼里忽有波光闪现,他紧咬下唇,忽然就红了眼眶,满腔悲愁就在此刻呼之欲出。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梁彦跪在坟前深深叩首,前额撞地不知痛,他仔细将碎草尽除去,碰过兰花移栽于前。
风携雨过,山谷绝音,那风声呜咽似是在倾诉此时悲情,梁彦从未如此悔过,倘若那日他不曾执意去往烟霞洞,寻那青霜剑,他至少可以陪父母共赴黄泉,他至少还能够知晓是谁下此毒手。
这七日里,每当夜深人静时,梁彦都仿佛回到了那一日,血色弥漫了整个庭院,父母横尸在前,那双至死都不曾的双眼,定格在了恐惧与震惊。
梁彦始终相信,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那日来到这里的人或许就是父亲的好友,他们杀了父亲,翻箱倒柜也没能找到想要的东西,那件害死父母的东西,必定是掀起腥风血雨的关键。
梁彦没有离开空谷,他没有盲目的寻人复仇,他不知道仇人究竟是谁,就只能够在这里等着那些人在寻上门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只想报仇,并不愿泄愤。
梁彦再次叩首,祭奠着双亲,他还想再去烟霞洞,找回被祖辈封藏的青霜剑,他想守株待兔,却不想坐以待毙,他认为,若能寻回青霜剑,或许还能够有些胜算。
奈何天不遂人愿,正当他起身就要离去时,后方步声渐近,其速之快,如迅雷闪电,梁彦还未及回首,但觉背心一凉,兵刃已至。
一切来的突然,梁彦手探腰际,紧拢匕首反手刺向来人下腹,来人骤然身退,刀刃却没收回,树杪间衣袂猎动声此起彼伏,待梁彦抬首之际,已是万箭待发,生死一线。
死亡,其实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将死之时,却依然夙愿未了。
梁彦五指紧紧攥住匕首,他牙根紧咬,狠狠瞪着前方:“你们是谁,到底想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那身后持刀之人,忽然发出桀桀怪笑,他这才将刀缓缓收回,他开口,竟是嗓音沙哑如老妪,拥有此等身法的,俨然是个妇人。
“梁少侠不必着急嘛,只要梁少侠告诉老婆子,你爹把跟地藏城城主互换的信物交出,老婆子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梁彦从不插手生意上的事,又怎会听说过什么地藏城,更不曾知晓那什么信物,他紧紧皱着眉头,明白此刻就是他说不知也无用,且不说单打独斗都未必有胜算,就是有胜算也避不了这难防的暗箭。
梁彦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他缓缓将匕首插回腰带,强作镇定般,淡淡道:“我不知道那信物是个什么东西,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归我就这一条命,你拿去了也讨不着什么好。”
“臭小子!你还嘴硬,看老娘不宰了你!”
那老妇见胁迫不成,当下怒火中烧,银刀破雨再度袭来,万箭齐发,刻不容缓。
而此刻,梁彦竟腾身而跃,一招燕子三抄水,将羽箭径自打回,不顾那老妇的几番辱骂,他双手抱住枝桠,一个倒翻将树上杀手踹落,借势夺过弓箭,对准那老妇。
梁彦冷冷一笑道:“也不知道是你的速度快,还是这箭快。”
快字尚在口中,羽箭已骤然发出,老妇轻易便挥刀斩断此箭,梁彦还未回过神,忽觉后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不知何时正从树上坠落,枝桠割破了脸颊,鲜血似是在空中飘洒。
梁彦不知是不是死亡正在降临,似乎从这些人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自己或许是命不久矣,他努力睁大双眼,想最后看一看这片山林。
空谷兰香,秋雨淅沥,梁彦的眼前似是出现了幻影,白衣胜雪,恍若嫡仙,秀发染香,就像那谷中幽兰般清新淡雅。
他想,这是梦么?
是梦,就不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