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铭记》徐小沐

3、第三章

　　“宁以，唐总让你过去一趟。”不知道这么早师兄找她有什么事情。唐叙是高她几届的学长，她在英国念大学的时候他正好在英国读博，两个人认识之后，他帮了宁以很多。他早她两年回国，知道她也回来后就立即让她进了安恒会计师事务所。毕竟是英国名校毕业的硕士，该拿到的证书她也都拿到了，这份工作对她而言刚刚好。
　　来到唐叙的办公室，宁以抬手轻轻地扣了扣门，听见他温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她推开门进去，“师兄，这么早叫我过来有事？”
　　“你应该知道环球国际旗下的一家全资子公司要上市吧？”
　　“嗯，我知道的。”在家的时候她听苏浅说过，只不过苏浅当时着重描述的是环球国际的某个高层有多么帅。
　　“我们接了这个公司的验资业务，这个案子就交给你负责了。今晚我们会与环球和寰盛的几位负责人见个面，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寰盛？怎么还会有寰盛的人？宁以皱了皱眉。
　　“怎么了？有问题么？”看见她一副纠结的表情，唐叙笑道。
　　“那个，师兄啊，为什么寰盛的人会来？”
　　“寰盛是国内有名的投资银行，环球找他们负责这次的上市也是很正常的啊。况且，你应该认识顾淮铭和袁远吧，他们可是你的老同学。就算袁远你不记得了，顾淮铭你总不会忘了吧？而且我们公司也和寰盛合作过很多次了，大家都是很熟。”她好像没有和唐叙说过顾淮铭的事情，不过听他这口气，应该知道他们的那段过往，也许，是袁远说的吧。
　　“没问题的，师兄，今晚我会和你一起去的。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她向来公私分明，更何况，也许寰盛派来的人不是顾淮铭。
　　“嗯，好好工作。”唐叙朝她笑笑。

　　君瑞会所。
　　当宁以看到冉染恶冲冲地朝自己跑过来时，不禁觉得这个世界真小，也或许是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因为顾淮铭的缘故，她三番两次和自己过不去。宁以当时年纪小，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碰上纠缠自己男朋友的女孩子，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两个人一见面除了吵架还是吵架，也不知道冉染是不是装的，每次吵不过她就哭，哭得顾淮铭头痛得要死。有一次他终于受不了了，扯了宁以转身就跑，留下冉染继续在那儿鬼哭狼嚎，嚎完了才发现他们俩早就没人影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难道又是来找淮铭哥哥的？丑女人，我不准你再缠着淮铭哥哥，听见没有？”
　　周围有些人听见声音，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宁以不想大庭广众地跟她吵，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没理她绕了道就走，却又被拦住。
　　“好狗不挡道。我的耳朵只听得懂人话，对于狗吠嘛，我听得见，但听不懂。”
　　“你骂谁呢，你这个狐狸精！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去缠着淮铭哥哥的。”冉染对着她张牙舞爪，毫不顾忌她原本就所剩无多的形象。
　　狐狸精？冉染还真是抬举了她，她可没有那么漂亮。
　　“让开。”
　　“宁以，怎么了？”唐叙刚停好车上来就看见她和一个女人站在走廊上，还以为碰见了熟人在说话，走近了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你这个贱女人！勾引了淮铭哥哥还跟别的男人乱搞，我要去告诉淮铭哥哥！”看见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一脸关怀地看着宁以，冉染简直是又气又恨。以前就是因为这个女人，顾淮铭才对她爱理不理的，好不容易她出国了，现在却又回来跟她抢！
　　宁以隐忍多时的脾气终于被她挑起，狠狠甩开冉染拦在她面前的手。“我告诉你，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现在就要去见你的淮铭哥哥，怎么样，你是要和我一起去还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的，我可以帮你转告。还有啊，今天你穿的衣服真是好看，把你的身材完全勾勒出来了，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太平公主，省得我还要凭着脑子想象，浪费我的脑细胞。”
　　“你！”冉染的脸顿时变得通红，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冉染像吃了炸弹一样的脸，宁以轻轻凑过去，轻佻地附在她耳边，“对了，偷偷告诉你哦，你淮铭哥哥的身材跟那些男模有的一拼，简直是一级棒……想看的话，可以叫他脱光了给你看，当然，如果他愿意的话。”说完，就和在旁边一直憋着笑的唐叙离开了，留下冉染在那里“面壁思过”。
　　“师妹啊，我可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你的嘴巴也这么毒。”唐叙揶揄道。
　　宁以不以为然地挑挑眉，谁叫她来招惹自己。“师兄，我忘了说了，以后想笑的时候就大声笑，虽然你长得很帅，但是刚刚你憋着笑的表情很扭曲，像是随时要撒手人寰离我而去了一样。”
　　此话一出，唐叙立马闭嘴。

　　宁以看见顾淮铭的时候，顿时知道了什么叫做天意弄人了。她刚刚听见冉染说顾淮铭在君瑞，为了气气她才说要去见顾淮铭的，没想到这次寰盛来的人真的是顾淮铭和袁远，她愣愣地看着他，想起上次两人不欢而散，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如果他知道自己刚刚和冉染说的话，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顾淮铭正在和环球的人说话，袁远碰碰他，朝门口的方向呶呶嘴，他回头就看见宁以跟在唐叙的身后，正傻傻地看着他，他对上她的眼睛，她立刻一脸不自在地瞥向其他的人。他没想到唐叙会带她来这里，想来这次的验资会是她来做了。
　　这次来的人，除了寰盛的那两位，其余的都是宁以不认识的人。唐叙一一为她介绍，她问过好之后就不再多说话，一来不太熟识，二来这桌上只有她和环球的一位秘书小姐两个女人，对于他们男人之间除了工作之外的话题完全插不上嘴。席间环球的一位总监说是要行酒令，输的人罚酒，顿时让她有了种想死的冲动，不为别的，只是她宁以几乎不沾酒，因为她酒量差而且酒品差。
　　“不好意思，我对酒精过敏。实在抱歉。”她真的不能喝，丢不起这个脸。
　　“宁小姐这是谦虚呢，还是不肯给我们这个面子啊。”宁以看向说话的那个人——环球国际的财务总监高朔。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刚刚吃饭时他坐在她左边，时不时在桌子下蹭蹭她的腿，刚开始还以为他不是故意的，她也就稍微向旁边挪了挪，毕竟这高朔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哪里知道他反而更放肆了，无奈宁以又不能开口责骂，便在桌子下面狠狠踹了他一脚，没想到他现在又来和她作对！
　　宁以狠狠瞪他一眼，刚想开口，一杯酒却已经摆在了她手边，“宁小姐，难道你忍心让你们唐总一个人孤军奋战么？要不，你就自罚三杯也可以啊。”
　　高朔看着眼前瞪着自己的女人，从一开始进门她看见寰盛的那两位，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像丢了魂儿一样，现在还算是有点生气了。他喜欢她的模样，看上去灵动可人，身上穿的剪裁得体的套装把她娇小的身材完全显露出来，倒是一副惹人怜的样子。此刻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瞪着他，却又多了份娇嗔的妩媚。
　　“我替宁宁喝，她不能喝酒。”宁以听见自己的小名被那人低沉性感的声音念出来，心中掀起淡淡的涟漪，一抹苦涩的甜蜜悄悄浮上心头。顾淮铭慢慢走到她面前，亲昵的吻温柔地落在她的发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拿起她的酒杯就喝了三杯，环着她的肩朝高朔笑笑，“真是不好意思，高总，她一喝酒浑身都起红点，又喜欢乱抓，实在是不能喝。”
　　在座的人除了唐叙和袁远无一不为顾淮铭的这般暧昧的话感到惊奇，他们也没有发现这安恒的宁以和顾淮铭有什么交流啊，要不是顾淮铭为宁以挡酒，还真是不知道他们是一对。
　　要说顾淮铭做到了这个地步，高朔再抓住宁以不放就是傻子了，他伸手拍拍顾淮铭的手臂，笑道：“顾总客气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们还当真了。不过顾总好福气，有宁小姐这么个漂亮的女朋友。”
　　宁以看着顾淮铭脸上客套的笑，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出卖了他心里的真实情绪，他在生气。刚刚高朔在底下蹭她的腿时，她隐约觉得坐在对面的顾淮铭眼里里闪过一丝怒意，转眼即逝，她还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难道他看见了？宁以握上他环在自己肩上的手，轻抚他的掌心，朝他暗暗摇了摇头，她不能让他因为自己和高朔闹僵。
　　“高总，来来来，我们继续，这小姑娘刚从英国回来，之前也是一碰酒就不舒服，顾总当心得很呢。”唐叙看出顾淮铭眼中的不悦，笑着打打圆场。
　　话已至此，在座的又都是商场上的合作伙伴，也就没放在心上。宁以看着顾淮铭若无其事地和他们说说笑笑，一杯一杯的酒灌下去，想起上次他苍白的脸色，手指无意识地掐在手心里，浮现出深深的印记。
　　“不好意思，有电话进来，我出去一趟，你们继续。”顾淮铭看着对面空着的座位，又看看手机上的短信，迈开步子。
　　“怎么了？”那个娇小的身影站在门口，胡乱踩着地砖上的格子。
　　“你出来啦，呐，蜂蜜水。谢谢你刚才为我挡酒。”宁以将调好的蜂蜜水递给他。
　　“这里怎么会有蜂蜜？”
　　“我问这里值班的服务员要的。”宁以不好意思地吐吐舌。
　　“以后，尽量不要和高朔接近，他是出了名的滥交。”他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
　　宁以看见自己小小的身影挂在他黑亮的眸子中，不敢再看他，心慌意乱地撇开头，“哦……知道了，谢谢。进去吧。”刚才他果然看见了。
　　“你先进去，我去一下洗手间。”
　　宁以应了一声，推开门进去，看见高朔睁着一双桃花眼对自己不怀好意地笑笑，眼里写满了戏谑和玩味，想起刚刚顾淮铭的话，突然觉得一阵反感，狠狠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晚上散场的时候差不多十一点了，这些人酒量倒还不错，也没怎么醉，只是唐叙的脸看上去很红，宁以担忧地问他：“师兄，你没事吧？”
　　唐叙拍拍她的头，笑道：“我有些醉了，所以不能送你回去了。”
　　她刚刚想说她可以自己回去的时候，听见唐叙猛然朝顾淮铭的方向喊了一句，“顾总，送一下你的宁宁啊。袁总，我就靠你了，不能开车了……”
　　宁以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的，这哪里像是喝醉的人说的话？亏她还担心他的状况，她鼓着腮帮子瞪着唐叙。
　　“师妹，你瞪我干什么？你这个样子好像叮当猫……”
　　“……”好吧，师兄，你醉了。
　　不知不觉顾淮铭走到她面前，“走吧，我送你回去。”

　　蓝色的兰博基尼，漂亮的车身在月光下泛着闪烁的光，宁以抬眼看着天上璀璨的星光，忽然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这样静谧的夜晚，好久没有过了。
　　“我喝多了，你来开车。”
　　听见顾淮铭理所应当的语气，她的脑门儿上顿时划下三条黑线，“那你还说送我回去？”
　　“我开车也行啊，如果你不想半路上被警察开罚单的话。”有没有搞错？这到底是谁的车子！
　　“……我很久没有开车了，如果撞花了车子你不要怪我。”
　　“……”
　　她伸手拿过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的钥匙，刚打开车门便听见一声放肆的哨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转头看见一辆黑色的路虎向前驰去，袁远的脑袋嚣张地从车窗里伸出来，朝她和顾淮铭挤眉弄眼，一时间她还以为他是苏浅上身。见鬼了她以为他转了性，觉得他成熟稳重，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走吧。”
　　握上方向盘，宁以突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难道她要把他送回家后自己再打车回去？或是开车回家再让他自己开车回去？不是吧……
　　“送我回家，然后你把车开回去。”顾淮铭淡淡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不行啊，那我怎么把车子还给你？”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顾淮铭懒懒地掀开半阖着的眼睑，“明天中午我要出差，等我回来后再找你拿。”说完又报上自己的地址，就不再说话了，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假寐。
　　“哦，好。”宁以稍稍侧过头看向他的脸，长长的眼睫在他脸上投下暗暗的影子，她伸手关掉灯，霎时车里一片黑暗。经过一盏盏路灯，打下忽明忽暗的光，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梦里上演过无数次，现在真正地触手可及了，她却觉得仿佛只是庄生晓梦，尽是虚幻。

　　渐渐地，宁以只觉得这路越走越熟悉，好像马上就要到A大了，难道她走错了？可是导航仪上是显示的这个路线啊，“淮铭。”
　　“嗯？怎么了？”顾淮铭睁开眼眸，看向宁以不确定的脸。
　　“我是不是走错了？这上面显示快要到了，可是好像马上就要到A大了，我记得你家不是这个方向啊。”
　　顾淮铭听见她脱口而出的话语，疲惫的身躯蓦地僵硬，一时半会儿没有回答。
　　“淮铭？”她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疑惑地看着他。
　　“……我没有和爸妈一起住在那边的别墅，毕业后自己在这边买了房子。”好半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我走错了呢。”她方向感极差，基本上是个路痴。刚上大学的时候，不熟悉环境，加上学校又大，老是走错路，每次打电话给苏浅的时候，听见电话那边咬牙切齿的声音，就怕苏浅不肯来接她。

　　车子缓缓在路边停住，宁以偏头看向那幢公寓，低调却不俗气，是他喜欢的样子。
　　“到了。”宁以缓缓开口道。
　　“嗯。”顾淮铭轻声应道，却并不下车，只是不停地摆弄着不知哪儿来的魔方。
　　这一刻的宁静就像上次他送她回家时一样，他还是坐在那里不说话，任凭她左右猜测胡思乱想，只不过心绪不宁的人都是她而已。宁以一时感到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希望他赶紧下车走人。
　　不一会儿，一个颜色整齐的魔方新鲜出炉，顾淮铭随手搁在一旁，打开车门，一只长腿跨出去，她正暗自窃喜，他突然又折过身子在她的嘴角轻轻一吻，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便走了。
　　“到家了给我发短信。”
　　唇上温热的触感让宁以的脑子彻底死机，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才反应过来。想起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家时说的那番话，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没有结束”？
　　顾淮铭站在落地窗旁边，看着楼下的车子停了半响，接着一个漂亮的转弯，飞驰而去，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伸手按下遥控器，厚重的黑色窗帘转眼遮住了窗外的皎洁月光，室内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