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纱》薄言采芑

1、1 刺杀敌帅

　　1 刺杀敌帅

　　狂风卷起沙尘，黄土弥漫大地。

　　正是初秋时节，天刚亮，薄雾笼罩，淡白的雾帘里混着细密的土黄，朦朦胧胧的，给天地之间罩上了一层看不透的清冷，仿佛有无数的沙尘从天际直冲而下。使得本来就肃静的瀛洲边境，越发得萧条冷清。

　　这个时间，除了巡逻值夜的士兵外，几乎所有的将士都还沉浸在凌晨三四点钟的酣睡中。我不选择半夜，是因为这个时间段太容易出事情，反而会加强戒备。

　　我伏在一处隐秘的山丘后面，认真的观察着辽军的情况。

　　瀛洲地处沙漠边缘，本就易守难攻。辽军采用了半圆形的驻营方式，营式开阔，营中各部分都有分合调整的余地，相互联系，互有支援。

　　主帅的营帐立于中间，前后左右共有六路军队分布在中军周围，从高处向下望去，宛如六瓣盛开的花朵。这种驻营方式在宋朝也经常会被用到，叫做“六花营”。

　　六花营之外，层层向外扩展开来，被无数的军士营帐包围着。

　　主帅的营帐，处于最难下手的圆心。

　　看来辽军中有人极为熟悉中土兵法，我不由得打起精神来，绷紧了神经。

　　我紧紧的盯着值更的士兵，注意着他们巡逻的路线，几乎每次都要在那六朵花瓣之间穿插而过。

　　我不由的皱起眉头，如此一来，圆心的位置就更难靠近了，更别说得手了。我只有静静的等，等着辽军更换值更士兵的那一刻。如果能在那一刻靠近六朵花瓣，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两队辽军开始交代值更事项。

　　我毫不犹豫的腾身而起，微白的夜空中，宛如一只黑色的燕子，在混沌的黄土纱帘中轻轻落到了对面山包上。不敢停留，我拔起身形，起纵跳跃间，已避开士兵，稳稳落到了那六朵花瓣之间。

　　甫一站稳身子，我才发现，六朵花瓣距离主帅营帐的位置还有一大截，中间空旷的营地一览无余，想要从那里直接穿过去而不被人发现，只怕很难。

　　突然，我眼前一亮，世上果然没有完美无懈的阵营，有一利必有一敝。辽军驻扎的六花营虽然已经堪称完美了，但是六朵花瓣距主帅营帐这么空阔的距离却很难回援！这就是它致命的弱点！只要我能进入主帅营帐之内，辽军六朵花瓣根本赶不及去救援，只能回天乏力了。

　　我仍是不敢大意，左躲右闪的避开值更的士兵，提起一口真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向主帅营帐飞奔而去。

　　未及帐前，我便凭借轻巧的身形，飞身纵上营帐顶部。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帐顶上轻轻划了一下，里面情形，便尽收眼底。

　　与之前得到的情报一样，出征的主帅果然是萧恒德。

　　他是萧太后的三女儿越国公主耶律延寿奴的丈夫，辽国驸马爷。能征善战，为辽国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听说他每到作战之时，必身先士卒，英勇非常，还因此负过重伤，很得萧太后喜爱。

　　但是三年前，他却做了一件害人害己的蠢事，越国公主延寿奴因生育而患病，萧太后便将自己的侍女派去照顾公主，结果侍女却与萧恒德眉来眼去，当着公主的面勾搭成奸，将公主活活气死，不治身亡。

　　萧太后得知底细之后，怒不可遏，立即将那侍女赐死。但可能顾虑到辽国对外作战还需要萧恒德，只是剥夺了他所有封号及赏赐，并不断令萧恒德出征。也许萧太后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间接处死萧恒德。

　　我在心里微微冷笑，今夜，萧绰，我会帮你圆了这个梦。

　　搭弓上箭，我瞄准了萧恒德的头颅。

　　电光火石间，只听“嗖”的一声，白翎羽箭直冲萧恒德头颅而去！

　　我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却凝固在脸上，再也笑不出来！

　　那支箭被牢牢的握在手掌之中，距离萧恒德头发丝的差距停滞不前！只有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只要那支箭再往前那么一点点，我就成功了。

　　我惊怒的看着那只手的主人。

　　从我偷窥开始，他就一直站在萧恒德的身侧，侍奉着萧恒德批阅军报，他只是萧恒德的一个侍奉。也因为这样，我没有过多的关注他。

　　但是，所有的准备都败在这个普通的侍从手里。

　　我直觉的眼前白光一闪，那支箭竟逆转方向，直直向着我藏身的位置而来！

　　我大惊，情急之下，只能翻身落于营帐之内。

　　这一下，我与萧恒德，还有那个侍从，再无处可避，只能直面相对！

　　至此，我再真正开始注意起那个侍从来。

　　他身材高大，俊挺英伟，以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冷峻的眼睛，目光凌厉，虽是普通侍从的衣饰，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语的狂肆感，竟是比他的主人萧恒德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心下暗呼糟糕，现在看来，我终是百密一疏。他绝不是个普通的侍从，不然不会以黑巾遮面，难道他知道我今晚的计划？我仿佛落到了一个局里，挣扎不出。

　　而今，我没有任何选择，只能继续进攻。因为只有进攻，我才能生存的可能。

　　在萧恒德出口质问之前，我已经探身向前，直取他的颈项。

　　但是那个侍从拦住了我，十多个回合下来，我暗暗心惊，我可以明显的感受到，他的武功不亚于我，他仿佛无意要取我性命，只往我身上几处穴位刺去。

　　他，要活捉我！

　　我打不赢他，又甩不开他，耳听着外面有嘈杂声，似乎是士兵们听到声响赶来救援了。但仿佛是被什么人给阻挡了，外面已经响起了兵器交战声。我心里焦急，却怎么也到攻击不到站在桌子后面的萧恒德，每每总是被他拦下。

　　又十个回合下来，那侍从依然气定神闲的，而我的体力已经开始下降了，动作也明显变慢了，开始气喘嘘嘘。

　　高手过招，往往势均力敌，除了看反应速度和出招力度，很大程度上是由体力决定。而我的体力，明显落了劣势。

　　他的武功远在甫一交手时我的想象之上。

　　我扭转身形，向帐外拔腿而去！

　　如果今夜的刺杀不能成功，我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刚奔出帐外，脚下一软，身子竟直直的向下沉去！我大惊失色，辽军居然在主帅营帐周围挖了壕沟！难怪他们的六朵花瓣敢距离主帅营帐那么远！

　　我提起一口真气，强自将身子拔起，却眼见那侍从提剑追来，我的左侧肩胛瞬间感觉到一阵寒意，是剑的凉气！

　　“扑”的一声，利刃穿肩而过，鲜血瞬间染红了衣服。我再也支持不住，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自空中摇摇下坠。

　　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爹爹严厉的脸和娘亲哀伤的哭泣，还有无数大宋百姓在辽军铁蹄下的悲惨生活，我的耳边仿佛还响着出征那天皇上与众将士的振臂高呼……

　　就在我不抱任何希望，准备壮烈牺牲成仁的时候，随着一声金属破空的尖锐响声，一阵淡青色的迷烟遮住了所有人的视野，随即传来大片的咳嗽声。

　　有人在迷烟中将我的身体接住，轻轻托起，我转头，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那张优雅的脸——燕留声。原本的计划中，他是不需进到这里来的，只待我得手后再外接应即可。可是如今，他违背了计划，这对一军主帅来说，是极不明智的。一人死事小，三军无首领事大。

　　我的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他托着我的身体趁乱飞快的掠过主帅营帐。

　　而我，也绝不会忘了，在经过的刹那间，发出一支金灿灿的袖箭！

　　晕过去前，我看到萧恒德中箭倒下的身影，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受伤了，不会再出手了，但是我偏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那个侍从出乎意料，措手不及，他自青烟中追了出来，却是为时已晚，怎么也追不上了。只能恨恨看着我们离开。

　　再次醒来时，是第二天的夜里。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

　　燕留声告诉我，我们成功了，萧恒德死了，辽军失去主帅，人心涣散，溃不成军，临时指派了一名将军做替补。我军听到萧恒德的死讯，人心大振，士气鼓舞，经过一天的浴血奋战，终于在傍晚十分攻下了瀛洲。

　　我微笑，这是我军出师的第一场正式战役，虽然我没有亲自参与，但也能感受到将士们的振奋。

　　晚上，燕留声默允将士们狂欢，但却不许饮酒。攻下瀛洲的胜仗打了一个极响亮的开场炮，将士们心情放松下来，围坐在篝火旁，大声谈笑着，直到半夜才渐次睡去。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仿佛又看见了萧恒德那个侍从凌厉的眼神，我内心有些微的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我去刺杀萧恒德辽军早有准备。使劲摇摇头，不可能的，这件事情进行的这么隐秘，只有我和燕留声知道，也许只是巧合。

　　外面传来豪放的欢笑声，我也被这种兴奋之情感染着，那种淡淡的不安随即消失了。睡吧，我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