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43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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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后的傍晚，临江县内，陈宅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轿帘，随即露出一张俊俏的面庞。那人声音清亮，轻轻唤了一声：“曹叔？”
门口，被叫到的曹九一个激灵，回过头来见到眼前人时面色一喜，先是低声吩咐了身边的小厮几句，很快上前迎接。
他正走到马车门口，便瞧见叶沈二人下了车，赶忙说道：“小人曹九，恭迎二位。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曹叔不必客气。”沈清淮轻轻回道，话音未落时又见宅门大开，陈禾缓步走来，面色温和。
陈禾目光在他们二人挽着的手上扫过，微笑道：“新宅子已然置办好了，一应物事都已打理妥当，今晚便过去看看？”
叶昭全然不知所谓新宅子一事，看了眼沈清淮后点点头：“有劳陈先生引路。”
两人便同陈禾上了马车，几盏茶后终于到了目的地。只见这宅子高门大户，颇为气派，清雅别致，门庭洒扫洁净，显然是早有准备。
然而，还未走近，便听得院内传来阵阵喧闹的人声，夹杂着孩童清脆的嬉笑，这所谓的新宅似乎格外“热闹”。
几人下了车，便由叶昭率先上前，推开那扇虚掩的朱漆大门——而这一推开，顿时便傻了眼了。院内全然是一片新天地，灯笼高高挂起，院子里亮堂堂的，更有约莫二十来人站在偌大的宅院内。
熟悉的面孔有许多，诸如苏氏父女、姜平、阿婆、石头、豆芽、廖松、小月等等。不熟悉的面孔也有许多，但看样子都是临江县的百姓，里面大部分还是曾经那晚站在叶昭身后的。
“来了来了！沈大人和叶大人来了！”“饭菜好了没，快去准备准备！”“快里边请，里边请！”
叶昭着实被眼前这一幕景象给惊上一惊，半晌才眨眨眼，又瞧见身边沈清淮神色从容，不可置信地与男人咬耳朵：“你早就知道了？”
沈清淮回望她，面上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轻轻一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都没一点儿心理准备……”
“给你一个惊喜。”
“……”
陈禾站在一旁，适时走上前低声道：“我说二位来的时辰，与信中预估的竟一日不差吧。乡亲们老早便在此翘首以盼，生怕错过了。这份心意，可是半分也耽搁不起啊。”
没过多久，美味佳肴皆盛上。众人纷纷落座，推杯把盏，一派其乐融融、宾至如归的景象。
倏忽之间，人群中一道身影鹤立鸡群。喧闹声渐渐小了下去，都望了过去。
只见苏博文率先站起来，走近叶沈二人，神情悲恸：“今日这杯酒，下官敬二位，更是要向二位，向这临江城的父老乡亲，告罪！”
叶昭与沈清淮对视一眼，皆有些不知所措，此时又听得对方继续喊道：“贾德裕贪赃枉法、盘剥百姓，种种恶行，我……并非不知！只是彼时独木难支，更顾及家中老小，选择明哲保身，眼睁睁看着乡亲们受苦……每每想起，便夜不能寐！”
又听得对方话音一转，面朝他们二人：“千言万语说不尽。实在是多谢两位大人，今儿个我们老百姓才能够吃上香喷喷的米饭，朝廷才能知道我们的苦楚！这杯酒，一是赔罪，二是感谢！感谢二位让下官，让这临江城，终见青天！”
话毕，一饮而尽。
附和声很快响起：
“敬沈大人！”
“敬叶大人！”
叶昭随手揽过桌上那杯酒，高声喊道：“多谢诸位父老乡亲！叶某谢过各位了！”
沈清淮亦然，接话道：“在此，且祝咱们临江县风调雨顺，时和岁丰，仓廪实而衣食足！”
“好！”一片鼓掌声此起彼伏。
是夜，觥筹交错，畅谈闲话，不亦乐乎。
有了前车之鉴，叶昭知晓沈清淮是个喝不了酒的，不仅拿远了酒壶“迫使”某人滴酒不沾，而主动替过来敬酒的百姓解释。而沈清淮始终眼含笑意，看着满院的人声鼎沸，看着叶昭游刃有余地应酬。
只不过，过了没多久，叶昭再回头时，却瞧见沈清淮垂着头，似乎是有些乏了。便轻声凑过去问道：“舟车劳顿，你要不先去休息？”
沈清淮眼波流转，方才睁开眼，说了声“好。”
这一场欢庆宴持续了许久，好一会儿后众人才收拾残局，告别后离去。叶昭今日难得高兴，吃了酒，面色绯红，只能说没醉晕过去，最后是在翠钱的扶持下回到新房卧室门口的。
到了门口后，翠钱轻声道：“小姐，我先走了？”
叶昭点点头：“唔……好。”
说完，她推门而入，却发现床榻边上坐着个穿婚服盖盖头的“新娘子”，心下讶然：“我竟然醉到这般地步了？真是花了眼了，怎么会看见新娘子呢？”
就在这时，她听见床榻上传来熟悉的声音：“娘子。”
这一声，生生让叶昭难得清明了几分，顿时心跳如鼓，大步上前几步，一把掀开盖头，当即便露出了盖头下那张绝美的面庞，果真是沈清淮无疑。
难道我又在做梦了吗？我又做了一个同样的梦？
叶昭捏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自言自语般说道：“我竟然……不是在做梦？”
“不是。”沈清淮开口了，依旧是那幅温和的语调。
“娘子惊喜吗？”
“……惊喜。”
见状，沈清淮微微一笑，顿时眉眼间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勾人，如同志怪话本里来索人精气的艳鬼。
接着，便见这“艳鬼”伸手勾住叶昭的衣领缓缓用力拉过去，轻声道：“娘子还在迟疑什么？我们既已错过一次洞房花烛，又何必错过第二次？”
叶昭什么都明白了。自己那日无意中说的那个梦，却被沈清淮记住了，至于今晚，自然是要圆了他们成亲时未曾圆房的遗憾。
话不多说，两人坐在床榻边开始宽衣解带。
突然之间，叶昭问道：“你的身体……现在行吗？”
“……”沈清淮动作一顿，抬头望向叶昭，短暂地沉默了。
叶昭还以为自己说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沈清淮虽未曾与她细说，但她向来知晓他因体弱服药之事，前些日子甚至还闹出了饮酒起红疹的笑话，可见其细皮嫩肉得很。
如此这般想着，叶昭于是善解人意地宽慰起来：“没关系，这件事嘛……那个，来日方长，同房什么的倒也不急于一时。”
说着说着，她灵机一动，越来越起劲：“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我连最好的洞房花烛夜都错过了，其实再晚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关系，还是你的身体要紧。”
其实叶昭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一半却止住了——沈清淮的指腹已然落在了她的脸上，带着几分试探的轻痒。
叶昭微微偏脸，他却顺势俯身，指腹按住她的下颌轻轻回带，随即落下一个带着灼热气息的吻。
初时浅淡，转而缠绵，绵长到仿佛要缠尽彼此的呼吸，缱绻的气息裹着滚烫的心意，漫过唇齿，漫进心头，叫人心跳都乱了节拍，只觉得浑身都被这难以言喻的热意裹住，挪不开半分。
再接着，叶昭就感觉到身上一松，原来沈清淮已然开始脱她的里衣……
芙蓉帐暖，共度春宵。
耳鬓厮磨，交颈而眠。
纸上谈兵不如身体力行。面对娘子抛出的的“行不行”问题，当天晚上，新郎官就以实干作答，他到底“行不行”“怎样行”“多么行”。
***
翌日，叶昭是被翠钱给硬生生叫醒的。“小姐，小姐，你起床了吗？”
听着门外止不住的敲门声，叶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这才发现床榻上只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沈清淮不知道去了哪里。
“刚醒——怎么了？”叶昭语气含糊。
“没什么，只是小姐……现下已经不早了。”边说，翠钱边推门而入，心中暗道姑爷还真有几分本事。小姐平日里可是雷打不动早起练武的，今日居然能睡到这个时辰。
叶昭自然是不知道小丫鬟在想着什么的。她很快在翠钱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沈澈人呢？”
虽然已知晓对方的大名，但她偶尔还是潜意识更愿意用“沈澈”二字来称呼对方。问题也不大，毕竟如沈清淮所言，“沈澈”其实也是他的另一个名字。
过了好几秒，翠钱才反应过来，连忙回道：“姑爷今早出门去了，今日衙署里有事，便急着上任去了。”
叶昭点点头，便没有多问。本来按照说好的，应当是明日上任。不过沈清淮作为一个新任百姓官，总得积极一些。
翠钱以为叶昭有点失落，心道这新婚夫妻总是要黏腻些，便安慰起来：“小姐可是闷了？明日便要上任，不如今日寻个消遣玩玩？”
“消遣？”叶昭狐疑道，“什么消遣？”
翠钱拍拍脑袋，回道：“就在今早，墨竹拿来了一些话本。说是姑爷看小姐喜欢，便搜集了些。若是小姐闲来无事，也可钻研一二。”
“话本有什么好‘钻研’的？”叶昭心头纳闷，挥挥手便让翠钱拿来。
不多时，她接过所谓的话本，随后翻开一看，便愣住了。
定睛一瞧，册上画着成对人儿，辗转翻覆、姿态大胆，或前或后、姿态各异。翻遍全册，哪里是什么话本，分明是露骨的春宫图！这人……是嫌昨晚的姿势不够新奇，所以来提点我么？
好个伪君子！亏我……当初还当他是何等的端方自持！
话虽如此，想到此处时叶昭又翻开春宫图，“啪嗒”声再度合上，又气又恼作旁的感想——男人竟是都对此事如此热衷？莫非他之前早就想好了这事？
……
沈县令这一忙，便忙上了一整天。等到终于退衙回家，仿佛还不觉得累似的，偏要拉着叶昭出去逛……逛乱葬岗。
好吧，确切一点儿来说是原来是乱葬岗附近的野地。过了这么些时日，乱葬岗的面貌已焕然一行。无人认领的尸体已被官家派人埋葬，无数生灵将长眠于此。
骑的是那匹老伙伴红棕马，也就是“小心”。话说这小心自打白日被送到新宅后，见着叶昭的第一面，宛如孩子见了娘，立刻冲过来不说，还把硕大的脑袋往叶昭怀里蹭，热烘烘的鼻息扑在人皮肤上。
叶昭则亲切地抚摸它的鬓毛，给它喂最好的草料。她心道，凡间有“红娘”的说法，它也算是“红马”了。
至于这会子，夫妻二人便缓缓骑着一匹马，慢慢逛着。
过了这一整日，叶昭全然把那春宫话本给抛之脑后了，忽而想起旁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见时我带你骑马的情景？”
“当然记得。”沈清淮回道，“那时我们好不容易从地窖逃了出来，正要骑马离开的时候，我却跟你说我不会骑马。”
叶昭接话：“我那时就觉得奇了怪了，按理来说世家公子必学‘六艺’，怎么连骑马都不会？”
“学是学过。只是幼时刚学没多久，有一回马匹无故受惊，将我摔了下来，养了许久的伤。父亲嫌我没出息，便不让我再学。后来……我才知晓，是我弟弟故意使计，仗着我母亲去得早，无人替我分说罢了。”
叶昭皱眉：“你那弟弟那么坏？你后来可报复回去了？”
沈清淮笑而不语，半晌答：“自然。”
说着说着，他放轻了语气：“为夫体弱多病，哪里比得上娘子？往后余生，还是要靠娘子多多体谅了。”
叶昭听出他的故意“示弱”之意，也不拆穿，爽快接话：“好啊，那亲爱的夫君，你想不想我带你骑马？”
“好啊。”沈清淮当下便道，“求之不得。”
叶昭坏笑道：“那你可要坐稳了。”
说完，她猛然勒转缰绳，红棕马嘶鸣一声，似离弦之箭蹿了出去。耳畔风声猎猎，带着清冽凉意的风卷过鬓角，怎一个痛快了得！
他们紧紧相拥，他们纵马奔驰，他们风中大笑。
许久，过了许久，马儿终于停下脚步，两人翻身下马，平躺在辽阔无际的野地上，毫不顾忌所谓的形象，也没必要顾忌所谓的形象。
风中传来叶昭清亮的呼声：“你看天上的星星，好亮啊！”
旁边的沈清淮附和：“是啊，好亮。”
这时候，叶昭扭回头来，却发现沈清淮竟是半点没瞧向夜空。视线猝然相接，她半是嘟囔着说道：“我又没叫你看我，不是叫你看星星吗？”
沈清淮笑着说：“星星哪有娘子好看？娘子只管看星星，为夫看你就够了。”
“巧舌如簧。”叶昭也笑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评价一番，转而又说起旁的，“沈大人，你今日上任的感觉如何啊？等日后辞官告老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沈清淮却道：“我倒是想问问你的看法。”
“我么？我随意。”叶昭答。
“那便寻一处寂静院落，养鸡鸭，弄花草。晨起听鸟叫，暮落看晚霞。”
“再开垦几分薄田，种些瓜果蔬菜？”
“自是可以。”
“你不嫌无聊？”
“不嫌。”
“不过……娘子没想过去闯闯江湖？”
“五六十岁了还闯得动？身体健朗的话也不是不行……”
“那我陪你一起。”
“行啊。”
从今往后，不问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执子之手，伴君左右，便是人间圆满。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43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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